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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顶为你好的帽子扣下来,五爷有口难辨。鬼神邪祟之说最能勾起人们的兴趣,这件事情想必过不了多久,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一般人自然笃信不疑,陆二太爷可不是一般人,包括陆家的几位爷。
什么邪祟,怕不是……怕不是毒.药,只是谁也没胆量捅破这层窗户纸,兄弟间同室操戈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长辈没有挑明,大家也只顾装聋作哑,最多用眼神暗自交流小心思。
“走,去五爷的院子除邪祟。”小娘子搀扶住陆何氏的胳膊,身后跟着?一脸凶相的徐婆子,婆媳加主仆三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身后的壮汉及道士摁着?五爷往他住的院子去了。
五爷已经回过神来,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一路又踢又骂,摁着?他的汉子都是周管事的人,只拿七爷当主子,根本不将五爷放在眼中,因此任凭陆彦德不干不净地咒骂,咬牙切齿的威胁也不为所动,钳制他的手反而捏得更紧,疼得五爷一脑门子的冷汗。
他已经搞不清这冷汗是疼的还是吓的,这些刁奴不听话,五爷就拼命的踢腿、扭胳膊,一个劲儿的往后头看?,好像在人群中找着什么,道士一挥手喝道,“不好,邪祟已经侵入五爷体内,口出恶言,呔,畜生休得狂妄,看?我将你的嘴堵上还怎么造口业!”
说着掏出一块不知多久没洗的帕子,无视五爷能杀死人的目光,直接往他口中一怼,这下清净了。
五爷住的是单独的小院子,五间房加一个天井。昨夜与五爷吵架后五夫人气?的一夜未眠,今早和二太爷打过招呼,说许久没回娘家,思念家人,要带两个娃娃回去看外婆外公去。所以等众人到院里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次不劳陈五娘亲自动手,道士端着?一碗石灰水,口中念念有词满屋子转悠、泼洒,不一会儿便在卧房的床下发?现了变红的药渣、石杵和石臼,并捧出来给二太爷看,道这便是邪祟的本体。
“啊,这是什么精怪,莫不是山上的野草精?”
“有点儿奇怪,这精怪瞧上去道行不深嘛,和故事里说的差远了。”
“胡说,都将七爷害成那样子,可见厉害的很嘞!”
还有些愚钝的人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红色药渣和石臼不仅没回过味来,还对道士膜拜的五体投地,好几位还想请这道士帮自己家看看?,或者算上一卦,测一测凶吉。
底都被掀了,五爷不用人摁,自己就瘫软在地如烂泥一般。
陆二太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到大哥陆承贤是他们三兄弟中最仁爱贤德之人,给老?五取名彦德也是希望他成为能干贤德之辈,没想到成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残害兄弟的败类。
“多谢大师为我陆家降妖除魔,来人啊,给大师取酬金来,再备一桌好酒菜,我要好好感?谢大师,五爷邪祟缠身的事,大师已经解决,平安无事,大家都散了吧。”陆二太爷环顾众人后说道。
听到这里陈五娘不得不佩服七爷的远见?,二太爷果然选择息事宁人,先粉饰太平,而后家法处置五爷,以二太爷的脾气,大概率是将陆彦德赶出陆家祖宅,让他一辈子守庄子并剥夺他名下的财产,但这些远远不够,因为他险些害了七爷的性命,为此七爷过了一年多生不如死的生活,对比之下,二太爷给的惩罚简直微不足道。
陆何氏气得身子直发抖,以前徐妈总埋怨她性子太软做人过于善良,容易被人欺负,从前她不以为意,道菩萨说了慈悲为怀,要与人为善,今日是彻底明白了,人生在世除了菩萨心肠也要有金刚手段,否则根本是受人欺负的命,可笑她活了一把年纪,到今天才彻底明白此道理,还是儿子与儿媳妇教她的。
察觉到陆何氏身体有异,陈五娘贴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陆何氏深吸两口气,坐在了垸里的石凳子上,陆二太爷让护院将围观的无关人等都赶走,然后面对陆何氏道,“这位道长有真功夫。”
“二太爷,您和我也打?哑谜?”陆何氏的声音打着?颤,“什么邪祟,什么精怪,您也信吗?这分明就是陆彦德这畜生用毒药害老?七!您看不明白吗?”
陆二太爷脸色一凛,老?七是他最为欣赏喜欢的孩子,若当年顺利参加乡试,说不定已经金榜题名了,此事他也深感痛心,可老五也是陆家人,陆二太爷不想将家丑宣扬出去,他是陆家家主,承担着?一个家族的声望,所以他既慈爱又无情,严肃地说,“三太夫人请慎言,这件事我会处理,老?五会得到惩罚,我不会叫老七白受委屈。”
“那好,现在就派人去衙门报官,陆彦德下毒害人,我看?他死有余辜!”陆何氏道。
“什么?”陆二太爷预想的惩罚根本没报官这一项,遑论要五爷的命,“老?五有妻有子,他若被关入大牢,妻儿怎么办!”
陈五娘有些忍不住了,在一旁开了口,“二伯请听我说几句,五爷有妻儿,七爷也有妻有母,五爷下毒之时便没想过七爷也有牵挂吗?他做恶时就该料到这等后果,侄媳说句不敬的话,二伯是慷他人之慨了,这事受害最深的是七爷,既然如此,不妨去问问七爷的意思。”
陆二太爷沉默了,他看?着?陆彦生长大,最是知道老?七的性子,他可不是一团慈悲的活菩萨,谁要惹到他必定加倍奉还,若陆何氏要老?五蹲大牢,那么老?七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这根本无需问。
“怎么?太爷不愿去,是明摆着?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陆何氏逼问道。
陆二太爷从没觉得软性子的陆何氏这般难缠,出言相激之下面子上再也挂不住了,只得答应,“好,去便是。”
五爷被暂时关押在柴房中,由那几个壮汉看?守,这几人有些面熟,像是马厩那边伺候马匹的人,是周玉的手下,陆二太爷觉得有些奇怪,周玉早就被老七赶离身边,何时又有了联系?来不及多想,他们已经走到了听雪堂里头。
“二太爷,太夫人请往里走,七爷腿脚不便,近日要卧床静养。”王林开门将他们迎入卧房,边走边说。
一进卧房,陆二太爷便看?见?陆彦生腿上夹着的木板与绷带,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彦生答,“今日那位法师懂医理,他替我重新治疗了伤腿。”这是一句假话,只因黄大夫不愿在人前露面。
二太爷点点头,“原来他不是在做法,而是在帮你疗伤啊。”
“不,不是刚才治的,法师半月前就已为我进行了治疗。”陆彦生道。
果然,陆二太爷惊讶了,“你怎么没同我说?”
陆彦生低下头,咳嗽了两声,“请二伯宽恕我不告之罪,其实我大半个月以前就察觉到了饮食中有问题,一直在暗中调查,听雪堂单独开小灶,闭门不与外人交流都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查出害我之人,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请二伯原谅。”
一时间二太爷什么都明白了,三太夫人、七夫人、周玉早就联合在一处,秘密调查,今天这场大戏不是开场而是落幕,他不知该说什么,面对陆三太夫人尚能摆当家人的架子,面对最疼爱的侄儿反生出愧疚来,“不怪你,是我失察,没有早发现老?五的祸心。”
“陆家祖训曰‘家有一心有钱买金,家有二心无钱买针’,五哥如此若不受罚岂不令祖宗蒙羞,二伯,我打?算将此事告去县衙,让律法来审判五哥的罪,陆家子孙定以此为戒,请二伯不要阻拦。”
陆彦生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二太爷还有什么好说的,沉默良久点头应了。
吃过晌午饭后,二太爷及周玉带着陆彦德及那送鱼的憨厚汉子一起去县衙报官,这憨厚汉子一看?五爷露馅,当即反水,将五爷是如何收买他、如何指使他将东西送去听雪堂的事情交代了遍,并且强调他只负责送东西,丝毫不知那些食物中带着剧毒。
不管这憨厚汉子说的是真是假,陈五娘与陆彦生都不感?兴趣,这一切都交给县衙里的大人们去审问吧,衙役天天和犯人们打交道,什么滑头没见?过,审问五爷和这汉子就像吃豆腐一般简单。
终于将下毒之人揪出来了,陆彦生也得以安心的休养。梦草的毒彻底得解,久违的清明之感?终于彻底回来,陆彦生很久没有这样美好的感?觉了。
“嘶,周管事,你仔细脚下,不要踩到菜。”
在小娘子的精心伺候下,南瓜苗长得十分茂盛,已经牵起了藤蔓,将预留给周管事通行的小道占了一半,周管事一个不留神,踩碎了几片叶子。他重新到七爷手下做事的消息已不是秘密,可大概是翻.墙翻出习惯了,且绕到前院门去要多走一段路,他贪图方便依旧翻.墙而行。
“七夫人莫怪,下回我一定注意。”周管事赔了罪,然后进屋同陆彦生报告最近的一些消息。
陆彦生面无表情的听完,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对下面的人话一向不多,周管事说完照例自己退了出去。
“等等!”陆彦生突然叫住他,“从今以后再也不许翻.墙,犯一次罚一回工钱。”
周管事挠了挠头,就算翻.墙是不好的习惯,七爷也用不着?这般郑重其事吧。正想着陆彦生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周管事赶紧答是,然后规规矩矩的从院门出去。
“嘿嘿嘿,咱们七爷就是威风。”王森正在院子里帮陈五娘一块儿给菜地浇水,周管事可凶了,上回又说他笨,看?他吃瘪这小子就高兴。
王林无奈地看了傻弟弟一眼,他心里门清,说起威风还是七夫人最威风,七爷为什么教训周管事不许他翻.墙?那是因为他踩到了七夫人的宝贝南瓜秧子了。
所以啊,王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几哇菜地好好照看了,该浇水时浇水,该施肥时施肥,伺候坏了你就得完蛋!”
王森满脸不解,“为什么?”
“和你解释了也不懂,反正听哥的准没错。”王林拍了拍傻弟弟的肩膀,郑重道。
浇完水,小娘子热出一身汗,现已彻底入夏,稍微活动几下就发热,她打了一盆凉水擦了脸洗了手,才舒舒服服地走进屋去。
陆彦生的双腿还被夹板固定着?,必须卧床,活动范围暂时局限在方寸之间,不过他的心思早就活络到远处。先是让人整理书房,将架子上积满灰尘的书本搬到院子里晒太阳祛霉气?,还重新购了纸张笔墨等物回来,并请木匠新打一套桌凳,说是给陈五娘准备的。
“你要教我认字?”陈五娘又惊又喜,普通人家大字不识一个,一个村子能有三五个识字的就算学风浓郁的了,当初陈五娘爹娘想送儿子去私塾读书,一打?听不仅要交束脩,笔墨纸张都要额外花钱,年节还要孝敬夫子,吓得连忙打?消了这念头。
陈家村整个村子除了村长外没有一个认字的,其实就连村长也只认识一些个简单的字,村里有人要写信或者收到信,都要去找隔壁村请人帮忙写或者读,在陈五娘的认识之中,认识字的人都顶顶聪明,能读书认字则是极大的幸运。
穷苦百姓举全家之力才能供养一个读书人呢,陈五娘霎时觉得自己要光宗耀祖了。
“肯不肯学?”陆彦生问的时候眼底带着些许笑意,梦草毒解以后他脸色好了许多,虽还有少许苍白,至少是常人的脸色了,眉眼越发?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陈五娘就没见?过哪个男子能有五爷这样俊美的双目。
“学的学的。”陈五娘仿佛捡了大便宜,生怕陆彦生反悔,他话音才落就追着赶着应了。
“我很严格,你若学不会、偷懒,可认罚?”陆彦生又问。
“认的认的。”小娘子点头如捣蒜,头上的珠簪跟着?一抖一抖,都叫她抖歪了,这珠簪上有一只镀彩蝴蝶,很有夏天的活泼气?息,是陆何氏送与她的,小娘子很喜欢,几乎日日戴着,一开始陆彦生还嫌不够稳重,现在越看?越顺眼,见?蝴蝶歪掉了,伸手取下要重新帮陈五娘簪上。
陈五娘也不躲,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接触,还叮嘱陆彦生要帮她簪好看?些。
“嗯,莫乱动。”陆彦生将簪子轻轻的插入乌黑的鬓发?中,打?量了许久后道,“好看。”
陈五娘笑盈盈的,反问他,“是簪子好看还是人好看?”
陆彦生的心跳陡然加快几分,片刻后道,“人好看?。”
此时此刻屋内一片安静,而院外阳光盎然,鸟鸣清脆,更衬托出屋里的小暧昧,陆七爷的脸又发热了。
“彦生,你真像我哥,我哥也总夸我好看。”小娘子呆了呆,雀跃地笑道。陆七爷脸色一凛,“我不是你哥,我是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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