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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于剧烈涌动的灵气漩涡中间,宁和只觉周身灵压如潮,压得她整个人从皮肤、乃至连呼吸间都是粘稠的。灵气源源不断从天灵灌入内府,宁和甚至来不及思索,便当即将腿一盘,五心向天打起坐来。

宁和体内原本所养出的那点气,与此刻飓风般卷进来的相比简直如同?滴水与汪洋,而?这些浩如汪洋的灵气浩浩荡荡,将她整个淹没。

宁和内府之中经过这二日的打坐,本就已处处结絮有凝结之象,再骤然迎林来这么一股洪流般疯狂涌入的灵气,霎时之间便从外至内,有如北风中迅速封冻的河面一般寸寸化作了透白而?醇厚的液体。

灵气化液,顷刻即成?。

这仓促间,宁和用心神支撑着府内不被这浩瀚如山的灵压冲垮已是力竭,一时再无法分出精力来梳理其中那刚凝结成?的灵液小湖。

按宁和在书中所读,凡修行?之人,内府灵气化液即为结丹之兆,再潜心梳调养纳上二三余年,将灵液压磨成?弹丸大小,再辅以功法参悟,能感天地之时,便可?结丹了。

总之,虽近,但仍有些过程要走。

于是当宁和发觉自己府中才刚形成?的灵湖在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中渐渐不堪承受,开始颤颤着被挤缩作一团迅速缩小之时,她有些惊住了,下意识想分神去?阻止一二,却?又因为这一刹那的分神,使得更多的灵气奔腾着闯入进来。

——压不住了。

灵湖被剧增的灵气冲刷着,半柱香时间不到,就已隐隐缩成?了副丹丸形貌。

宁和入道时日太短,对于结丹,乃至整个修仙一道上都实在所知太少,此刻一时竟生出些不知如何是好之感来。

她记得书里说,结丹时要以功法参悟感应天地,可?她却?根本没学?过什么功法。虽说如此,宁和其实倒也未有多慌乱。修身养气,养的不止是书气、文气,亦有正?气、胆气,以及山崩亦不改色的从容之气。

周遭狂风怒号,而?宁和只凝眉专注地着自己体内急剧变化的内府,脑中思索着:何为以功法参悟?如何参悟才叫感应天地?我会什么功法?

如今明确有解的只有最?后一问,然而?答案是她什么也不会。

就宁和所知,修道者所指的功法,非是具体招式,亦非某一法门,而?是囊括了下至养气打坐、口诀要领,上至系列相辅招式法门、特殊心法的一整套修行?体系,通常为某门某派不传之秘。如金煌真人传与周琛书的雷火道、祁熹追的烈火道,又如伏风门的御兽之法等。

宁和又想:那么他们?又是以其中之何以做参悟呢?此问也不难想,若想要沟通天地,自然当取天生地养、自古而?存之物。天生而?存者,非心法,非法门,亦非招式,只能是一门功法依存之内核,如雷与火之于雷火道,又如火与烈之于烈火道。

那么,我又可?寻个什么内核来做参悟呢?

宁和未经思索便得出,当是剑。我以心生剑,以剑入道,便合该也以剑结丹。

她略一沉吟,抬起手,掌心化出一柄朦胧剑影来。

风旋之处,自是狂风乱舞。而?她手中这三尺剑光虽纤细轻渺,却?如同?定海神针般岿然不动,静静浮于掌心之上。

宁和低下头?,望着她的剑,心中再一次问道:我该以何悟剑?又该悟何剑?

她缓缓合拢五指,将这剑光握住,这剑光白若新?雪。

宁和不知她是否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在某一瞬间,冥冥中她似听到了天地之中有回应说:当取决于,你为何拿剑,又欲以剑何为。

宁和握着她的剑,轻而?冷,像握了一捧雪。这熟悉的触感让她彷如重回了她第一次握住它的那一刻,那时,正?如此刻一般,漫天是狂风。

——有怪狝鹓,虎首鸟足,背生鹰翼,可?御风,食人心肺。

——有怪蛮姖,鼠身而?鳖首,其音如吠犬,引旱雷,喜食小儿之目。

二怪同?进出,常为祸人间。

宁和目中渐渐失神,她的眼前掠过了许许多多斑斓的光影:黑色的翅膀、鲜红的血、紫黑的雷云,耳畔仿佛听到无数的哭声,有人在拼命叫喊,犬吠声、踏踏的奔跑声,光影中甚至浮现出了幻境之中西?河公主苍老的脸,她涂了红脂的嘴唇开合着——她说:“三月初一,秦石让在河东启垣县病逝了。”

无数的声与色将宁和包围,她挺直的背脊微微颤抖,胸中有什么随之开始升腾、开始沸起,就如她第一回将这柄剑招出之时那样。

以何为剑?以吾胸中正?气。

以剑何为?为护羸弱,为斩不平,为所见皆清明。

宁和双目猛地一睁,目中神光若电!她握着剑,于飓风之中缓缓站了起来。风将她的衣衫长发吹得猎猎狂舞,这风在肉眼可?见地变小。

风漩由灵气聚拢而?成?,而?此刻,这些灵气正?在被漩涡中心的宁和鲸吞般吸入体内。当宁和不再以心神阻挡,任由灵气汹涌着长驱直入内府,风中灵气急剧消失的同?时,她内府之中的灵湖几乎是在顷刻间便被挤压成?了一枚光溜溜的丸状。

澎湃的灵压与宁和胸中激荡之气一起顺着经脉寸寸攀升,促使着她深吸了口气,难以抑制地将执剑之手高?高?举起——

山崖之上,红日当空,云天荡荡,飞瀑挂长川。但见一道如雪白光冲天而?起,初初不过丈许,却?在腾空后于刹那之间拉长至数百丈之宽,简直如同?山岳之间又升起了一轮皓月,却?又有着比皓月更为明亮的光芒!

这白光自青云顶上空横扫而?过时,风卷云碎,一时方圆数十里天地为之色变。

——吾有一剑,浩然之气。

收剑的瞬间,宁和只觉内府中猛地一空,踉跄几步便跌坐在地。

她仰头?望向天上还未散去?的那抹巨大剑光,目中怔忡又平静,直至那光终于散去?,化作一捧灿灿金粉般簌簌飘落下来,落在了她的身上,像为她披了剑金色的斗篷。

宁和看见这些金粉浸入了她的体内,顺着她的经脉下沉,沉入她此刻空荡荡的、只余中间一颗圆圆丹丸静静漂浮的内府之中。

这些金粉轻盈地漂荡着,涟漪般轻轻旋转着,朝着那丹丸聚拢过去?,一点点将它包裹上了一层漂亮的灿金色。

金丹终成?。

宁和见得此幕,心神恍了一恍,才闭目调息起来。

远处,宁和蹭迈步走过的那处石桌亭畔,青衣男子抄着拂尘负手而?立,遥望着这方,像是叹息般轻自语了句:“……金丹神像,真是多年也未见过了。”

山风吹过,将他低吟般的呢喃声吹散入老松簌簌摇曳的青针之中。

“登仙路,登仙梯,仙人过,过仙人。一考名利兮,身世浮沉,名利若过眼烟云!二考情爱兮,千载万载,情爱终有尽散时!三考天资兮,道阻且长,越众者方可?行?!四考耐性兮,前路漫漫无光,须独行?!”

那声音反复低吟:“路漫漫兮,须独行?。路漫漫兮,须独行?……”

大约一二时辰过去?,宁和刚将体内有些浮乱的灵气顺着经脉梳理过几个周天,就听得耳畔忽传来几声颇为奇异的鸟鸣之声,将她从入定之中扰醒。

宁和收势起身,循着声音方向看去?。

那鸟鸣又响一声,呜呜悠长,似洞箫又更尖利几分,听着像是从下方传来。宁和朝着崖边走去?,探身往下看了看。

崖边大风不止,然而?如今却?已丝毫也再无法影响到宁和。

她看见了下方有只青色的鸟,正?缓缓扇动着翅膀朝上飞来,一边飞,一边仰天鸣叫。这鸟生得极大,背上站了些人,有男有女,隐隐是有七位。

这应当便是那青云鸟了。

宁和往旁走了几步,与它错开些距离。期间那大鸟很快飞上来,这时宁和才发觉它原来并不是青色,而?是青白二色。其中青色为羽,白色为绒,背青腹白,飞起时就如踏着片洁白云朵一般,细颈长尾,可?称仙姿曼妙。

青云鸟缓缓收起双翼,降落在岩台上。鸟背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为首者,正?是背负双剑的祁熹追。

祁熹追今日难得未穿着一身红衣,而?是在外头?披了件绿松白鹤纹样的道袍。只不过她不知用何法将这袍子用系带从上到下给系得紧紧的,生生将宽袍大袖给系成?了副贴身样式,走起路来好似标枪一般气势凛然,配上她那标志性的肃然冷脸,瞧着当真是煞气腾腾。

缘不得一行?人才方落地,就有个蓝衫女子笑?着出声道:“哎呀,周师兄,瞧瞧贵派的祁道友,这一身气魄真是厉害得紧。听说你们?这回是要走器道的,想必二位当是已胸有成?竹了?”

周琛书走在人群最?后,面色有些苍白,脸上神情隐隐带着几分烦躁焦急,落地起便一直左右张望着什么。他似是未曾想到忽然会有人与自己说话,愣了一愣才转过头?来。

他还没开口,走在前头?的祁熹追先回过头?来,扫了那蓝衫女子一眼,冷冷道:“与你何干。”“这,祁道友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与周师兄说上两句话也不行??”蓝衫女子笑?语晏晏,“谁不知我承鼎派要去?的是丹道,与你们?又无冲突,我不过问一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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