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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被薅得有点儿疼……

余思归从上学那天起……就常被各路人马揪毛摸头, 如今已经成了习惯;其中最经常对她下手且下手最狠的就是刘佳宁,其次是她妈,除此之外还有若干初中同桌初中后座小学班主任辅导班认识的小姑娘……

因为对这脑袋下过手的人实在是太多, 余思归对被揪毛的反应,从小学时的暴怒咬人、再到初中时的生闷气,现在已经成了彻底认命了。

“你最好不是这意思,”盛淅坏脾气地缠着那揪揪无辜的毛晃了晃, 说:“因为你表情问题很大。”

归归老师一把子委屈:“我表情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看……看你吗?”

“你刚刚看我的那眼神, ”盛淅想了想,很真诚地道:

“就跟我是假山上的猴子似的。”

“……”

盛淅说完把手一松, 仿佛刚刚发作这一通就是为了凌|辱归老师的乱毛,兼恐吓对方一通。余思归心道恐怖的狗东西……然后飞快揉了揉自个儿的脑袋。

他家客厅里,灯光温和洒落, 时间已经颇晚了。

哪怕发生了再多事, 在同桌家逗留至今都是不合适的。

余思归想了想,小声道:“……盛淅。”

同桌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她。

“……你……”余思归很犹豫,“我其实一直都挺……挺挂心的, 你把他们打那顿真的没事吗?”

盛淅坐到对面沙发上,闻言淡淡望着自己的同桌。

他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目光温温和和, 只看神情仍是那下了课还会看几页加缪手记的优等生――只是指骨上缠着很薄的绷带。缠绷带前归老师曾看过那伤口,细碎伤痕叠加青红的软组织,还带着干涸的血。

那血不是他的。

也正因如此, 才格外令人不愿细想……

盛淅望着同桌, 很淡地、以一个不太好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想去给他们探病?”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点儿很薄的, 仿佛要把同桌再次大卸八块的杀心……

余思归立即就是一凛,火速回答:“不……不是!我是问你!盛淅你真的没事吗?”

盛淅杀心瞬间一收,气氛重归祥和,静静望着她,示意他说。

“……那群人……”

余思归定了定神,“被你打成那样,你直接走了,算不算肇事逃逸。”

盛淅淡漠道:“肇事逃逸是交通事故,那是斗殴。”

余思归一听都要吓哭了:“……可是斗、斗殴不是会被关吗?那个行政拘留还是刑事……盛淅你还用可乐瓶子爆了个人头,如果给你算成持械斗殴……”

“持械斗殴的司法界定关键点是‘械‘,”盛淅柔和看着她,仿佛余思归下次再鸽一节政治课就要把她切成滚刀龟似的。

然后他耐心地说:

“――司法上,械一般是刀枪棍棒。玻璃瓶子就是个瓶子。”

思归:“……”

然后盛淅温温地望着同桌,温声细语地讲:

“而且用刀枪棍棒打人,未免也太野蛮了吧。”

你文明,你不用刀枪棍棒,你一打五……

归归老师听了又想昏迷,支离破碎地说:“那……那把他们打成那样也……也很危险啊,我不是在担心他们,我是……”

龟龟说到这里忽然卡壳。

盛同学遵纪守法且柔和地望着她,余思归那一刹那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盛淅你难道一定得让我明说吗!

然后思归嚅嚅道:

“……我……是担心你。”

这句话一出,杀气彻底消失。

气氛和缓,盛淅周身气场如大海般温柔,风平浪静万里无云,似乎挺享受地品味着同桌遮掩不住半点心事的耳朵。

然后他惬意地应了一声:

“好。”

“……什么叫好,”余思归颤抖道,“我是问你,你不会出事吧!”

盛淅和和气气:“嗯。”

余思归:“??”

“――不是?”归归老师呆滞地道,“盛淅我是在问你问题诶?你这个糊弄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是糊弄我上瘾的意思吗?”

盛大少爷两指撑着下颌,目光温和地对她说:

“怎么会呢?”

余思归:“……”

这个人太……太奇怪了,归归觉得他此时此刻挺享受的,虽然不知道他在享受什么……但那模样,犹如在逗弄小宠物一般。

龟龟自认自己不是宠物,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终于问:

“……真的不会有事吧?”

姓盛的反问:“不告诉你的话你今晚是不是睡不着觉了?”

“……”

余思归心想我会吃安眠药睡,进梦里把你剁成滚刀肉……

“放心,不会有事。”

梦里的滚刀肉这次倒是挺干脆,和声细语地说。

思归觉得心里很堵,像被塞了块鹅卵石,得到答案后也依然生气,她抬起头看着盛淅,对方仍没有半点要解释「为什么我没事」的模样。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挺愉快的。

余思归:“……”

如果想问盛淅为什么会对他们动手,他多半也不会回答吧。余思归忽然想。

就像那无数个,已经被自己咽回肚中的、自己正在自己摸索的问题一样。

思归有点难过地望着盛淅,同桌浑然不觉,气场前所未有地和煦,伸出手,将女孩子不服贴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正是那一瞬间,余思归心里得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问他是没有结果的。」

思归甚至能想到自己真拿了这问题问他会怎样,姓盛的可能就挺乐地笑一笑然后――算了也猜不到他究竟会有什么反应……他太难琢磨了。

这家伙,堪称余思归长到这么大见过的,最难看透的人。

博得了大家的信任,却并不报以同等的信赖。仿佛他天生高于这一切,没什么人值得他真挚对待似的。

他今天动手的原因,会是什么呢?余思归茫然地想。

――也许是打了也没人敢找他算账。也许是因为太闲。也有可能就是回家路上正巧撞上鼻血都没擦干净的归归,决定给看上去好可怜的同桌伸张一番正义――反正又没啥后果。

他自己也说自己打得过。

……打得过。举手之劳。

余思归胸口浮现一丝很淡的难过,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盛淅。

――他是不是把我当宠物看待?

余思归真的觉得差不离,这么一想颇为痛苦,又相当心酸,只得竭力不去想它的答案。

客厅灯光柔和拢起,春雨自天穹洒落,淋在落地窗上。

归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感觉自己正在长夜里拍着一扇不会开启的窗,喊着一个不会应答的人。

“余思归?”转学生忽然温和道,“怎么了?”

思归抬头看着他。

问他是得不到答案的。

别问,问了就是自取其辱。

“今天的事,”思归小声道,“……谢谢你。”

盛淅闻言心情不错地一笑,这个家伙长得实在非常俊朗,私下对人笑时,甚至有点儿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意味。

“譬如芝兰玉树,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这句话为南宋那著名的《世说新语》所载,前半句出自魏晋的谢幼度之口,刘义庆的门客又用后半句,来形容夏侯玄。

意思是说,这家的公子这样好,这样高洁,以至“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而那“公子”出身王谢。

王谢堂前燕的王谢。

盛淅对她温声细语地讲:“不用谢,举手之劳吧。”

归归对他这种人没有过半分经验,听了那句话后,眼眶却没来由地有点儿酸。

可恶,怎么连这冠冕堂皇的用词都跟我想的一样啊!

这位看上去非常好说话的少爷,思归心想,恐怕是真的不曾真诚地对待此处的所有人的。

姓盛的浑然不知这些弯弯绕,兴致还不错,目光落在余思归身上,赞许地看着对方。

归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不平涌动拉扯,刚要别开脸――

就听到盛少爷不太高兴地开口问:

“还有呢?”

余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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