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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只好从旁边提醒:“这是佳德大长公主的孙女,惠婉郡主。”

佳德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姑母,那她不就?是自?己的表妹?

许玉谣看?了看?惠婉郡主,突然好奇她能做一首什么样的诗出来——听太子说,原本佳德大长公主倒是有意跟长平侯府联姻的,但是长平侯府一直婉拒。

惠婉郡主笑眯眯道:“远远走来一只猴,抓耳挠腮小个头。近看?无毛又无尾,原是长平一小猴。”

听到?第三?句时,许玉谣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等最后一句念完,许玉谣险些没直接掀了桌子。

谢白按住她的手,小声道:“公主答应了臣,不理会她们的。”

“可?是她竟然敢用这种狗屁不通的破诗来羞辱你!”

“殿下莫气,不过是打油诗而已,再用打油诗嘲回去便?是。”谢白微微一笑,把惠婉郡主打量了一遍后,幽幽道,“头顶赤羽冠,身着红粉衣。本以凤凰降,谁料坠入泥。醴泉从不饮,梧桐亦不栖。缘何如此怪,山间一野鸡。”

惠婉郡主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你……你竟然骂我!”

谢白莞尔一笑:“郡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怪象,同郡主以诗切磋一下罢了。难道说,郡主方才的诗,并非讲郡主之前看?到?的怪象?”

惠婉郡主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方才是在嘲讽他又矮又瘦。她原本以为谢白只会读圣贤书,对于这等民?间打油诗,自?是只会涨红了脸,生闷气。

可?没想到?,谢白对打油诗竟是张口就?来。

是谁告诉她,读书人最不屑这些玩意儿的!

只是如此一来,谢白骂她的,她也?无法发作了——哪怕全场只有她一人戴着赤色羽簪,穿着红粉的衣裙。

其他小姐们都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惠婉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人落井下石道:“郡主这是怎么了?作诗没做过驸马,羞臊了?倒也?不必羞臊,驸马那可?是在京畿大学堂读书的,郡主只是自?己读些书,便?能与驸马切磋,已经很厉害了。”

听谢白自?己嘲讽回去后,许玉谣脸色好了一点,也?只限于一点。

看?到?惠婉郡主被她们落井下石,许玉谣倒是一点儿也?不高兴。

整日就?知道在这里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有这时间,还?不如出去推两座贞节牌坊。

想到?这,许玉谣想起来,立碑的事还?没跟太子说完呢!还?有随州那边,也?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不行,等过几天,还?是得再跑一趟随州才行。

有了惠婉郡主这一出,其他人也?收了瞧不起谢白的这份心思。

原本她们觉得,许玉谣找了这么一个又瘦又小还?在婚前装病的驸马,一定?过得很不开心,所以,今天她们也?是抱着一丝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所以在看?到?谢白其人的时候,一边瞧不上谢白,一边儿又准备看?许玉谣的笑话。

谁成想,这谢白不仅伶牙俐齿自?己嘲讽了回去,竟然还?安抚住了明显就?要发火的余瑶公主?!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倒是惠婉郡主,成了在座所有人看?的笑话。

谢白看?她们都不说话了,笑着问:“今日湖边风景尚佳,不如大家便?写?写?景?”

赢了你再来给你个台阶下,谢白这一举动让惠婉郡主更难受了。

其他人倒是不介意卖谢白这个面子,顺势转移了注意,放在这湖景之上。

如今初夏,荷花含苞待放,时而有蜻蜓飞过,立在花苞尖上,又时而有锦鲤游过,在湖面激起波波涟漪。

有几位小姐都做了诗,做得还?不错。

惠婉郡主更坐不住了,看?许玉谣一直吃着自?己的,不参与,于是道:“听闻公主表姐早些年同驸马一起读过书,想来诗做得一定?也?很好了,不如表姐也?来赋诗一首?”

“本宫不会。”许玉谣倒是一点儿也?不羞耻于承认。

除了谢白跟铃铛,其他所有人都没想到?,许玉谣会这么干脆利落。

谢白道:“我来代殿下赋诗一首吧。”

“这……驸马作的诗是驸马的,怎能代替殿下呢?”

许玉谣捏着樱桃把儿,一口咬下并蒂的樱桃:“她人都是本宫的,她作的诗便?也?是本宫的,这有何不妥?”

许玉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也?没法再反驳。

怎么反驳?难道要说“驸马怎么可?能是你的”吗?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男子为尊,唯有公主府上例外。

佳德大长公主当?初下嫁驸马,驸马也?是对大长公主言听计从。

谢白看?着眼前景色,随口便?来了首七言绝句。

许玉谣不懂诗,但她会看?人的表现。下面坐着的人,无不露出了欣赏与钦佩的表情,和刚来时她们看?谢白的目光完全不同。可?见,谢白这首诗应当?是极好的。

一般贵族小姐出嫁后办的这场宴会,除了斗诗,还?会一起弹弹琴,作作画,可?许玉谣什么都不爱,最后只让谢白过了过诗瘾便?结束了。

等人都走了,许玉谣长长舒了一口气:“附庸风雅,无趣,太无趣了。”

谢白有些好奇:“殿下不爱琴棋书画,那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春天抓蚂蚱、放纸鸢,夏天斗蛐蛐,秋天摘果子,冬天滑冰打雪仗。”许玉谣想了想说,“一年四季都可?以看?故事书,还?能出宫听说书的、唱曲儿的。”

要是再加上一个喝花酒,许玉谣跟京城里那些纨绔就?一模一样了。

许玉谣看?她不说话,问:“你斗过蛐蛐儿吗?”

谢白摇摇头:“夫子说,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的事。”

“听夫子胡说,”许玉谣说,“现下还?不是时候,等过段日子天儿暖和了,我教你斗蛐蛐儿。”

“好。”

>

太子接到?公主府的邀请时,才刚刚午睡起来,检查着小儿子许清越的功课。

听到?许玉谣找自?己,当?即放下手里的书:“公主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倒是未说。”来人道,“看?公主的心情,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急事。”

“那我去一趟吧。”太子叮嘱许清越在家里好好读书,自?己备了马车,去了公主府。

太子到?的时候,许玉谣正跟谢白在后院湖心亭里,让谢白给她作画。

新婚第二天便?开始吟诗作画,倒是好雅致。太子坐在驶向湖心亭的船上,忍不住想:不行,等抽个休沐的时间,也?陪太子妃好好游游湖,谈谈诗词歌赋。

“三?哥来了。”许玉谣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只是给了个眼神,“三?哥先?坐,铃铛,看?茶。”

“喏。”铃铛倒了杯热茶递给太子,“殿下请。”

太子接过茶:“谣儿,你才刚刚大婚,这会儿叫三?哥过来,是来看?你们琴瑟和鸣的吗?”

“三?哥又打趣我。”许玉谣依旧没有动,“是之前说的立碑的事。如今亲也?成完了,我也?有功夫来关心这件事了。”

太子心里一个咯噔。本以为成亲之后,谢白就?能分了她的心,让她忘了这一茬。毕竟许玉谣从小对什么事都是一时兴起,过去那个新鲜劲儿就?罢了。

这次,竟然过去这么久了,还?没忘!

太子只好道:“这才成亲第二天,你也?不怕谢白吃味。”

许玉谣直直看?着谢白问:“三?哥问你,我分心去想这些事,你会吃醋吗?”

刚刚太子说的时候,谢白多少就?有些尴尬,此时许玉谣这么一问,更尴尬了。

之前在随州,她跟皇后保证,说自?己会用一辈子回答那个问题,可?当?时那个回答,并没有取信于皇家。所以,现在她是该回答吃醋,还?是不吃醋呢?

“哪儿有你这么问人的,”太子道,“男人都好面子,你这么问了,驸马也?不见得说实话。”

“谢白,你也?好面子,所以不肯说实话吗?”

对于许玉谣的追问,谢白停了笔,想了想道:“殿下心里有所追求,臣很高兴。在这件事上,臣一直与殿下站在一边,所以谈不上吃不吃醋。”

许玉谣得意地看?向太子:“三?哥,看?到?没。”

太子也?没想到?谢白竟然给了这么一个回答,一时间也?愣了。

过了一会儿,太子道:“那你如今是如何打算的?”

“既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那我还?是做这个站出来的第一人。”许玉谣说,“便?把我的名?字和事迹刻上去吧。”

“这怎么使?得?!”太子没想到?,许玉谣竟是打得这般盘算。

这件事他已经叫人压下去了,京中谁都不许谈论许玉谣出城上香遇到?登徒子的事,如有违令讨论者,一律杀无赦。

然而许玉谣却?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和这件事刻上去?

“如何使?不得?我也?是报官人之一。”

太子犹豫道:“这件事不仅关乎你自?己,也?关乎驸马的名?誉,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驸马吧?”

“在三?哥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跟谢白谈过了。”许玉谣说。

“驸马应该也?是反对的吧?”

“不,”许玉谣有些骄傲地道,“谢白说支持我。”

太子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这等事你也?依着她?”

“臣以为,公主所言所想不无道理。若是一直没有人肯站出来,那作为天下女子典范的公主,自?然应当?担起这个责任。”

“可?……”太子觉得,成亲之后,谢白怎么跟许玉谣一样难懂了,“作为男人,你不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吗?”

谢白放下画笔,把画纸递给了许玉谣,对着太子道:“臣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殿下与臣都是读着那些圣贤书长大的,因为大家都将之奉为圣贤,所以臣以前从未思考过里面的内容是否正确。然而公主的一些言论,让臣这段时间思考了很多。”

太子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谢白仿佛没看?见,继续道:“臣不认为,一个男人的面子是系在女子所谓的‘贞操’上的。臣也?不认为,一个女子的‘贞操’,是系在男人对女人的行为上的。贞操一词,本该是君子坚贞的节操,忠于国家、忠于君主、忠于自?己的理想。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慢慢成了女子独有的枷锁。”

太子眉头松了松,又皱了起来。

“公主那日的言行,像是当?头一棒,打醒了臣。”谢白道,“所以,臣会支持公主,追求她的理想。”

“谢白,你可?想明白了。”太子看?他态度坚决,只能道,“如果谣儿的名?字,真?的刻在了那块碑石上,她会面对怎样的流言,你又会面对怎样的流言。”

对这个说法,许玉谣嗤之以鼻:“三?哥,我何时怕过这些流言?”

“公主既是不怕,臣自?然不怕。”谢白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三?哥也?不劝你了。”太子叹了口气,“你嫁人了,成家立室了,日后你的每一步,都是你与驸马的生活,三?哥也?不该再继续插手了。刻碑的事,我会去找人拟文的。”

“不劳烦三?哥了,”许玉谣说,“谢白可?以替我拟文,只要三?哥联络立碑的人便?是。”

太子有些不认可?地看?向谢白,然而谢白不为所动。

一个人他都拗不过,现在许玉谣找了谢白,一下子变成两个人,太子觉得,就?是联合另外四个兄弟,他们也?拗不过这两人的。

这事既然已经决定?了,太子也?干脆不去想了,问:“上午宴席玩得如何?开心吗?”

“不如何,文绉绉的,太无趣了。”许玉谣道,“不过,姑奶奶家那位郡主倒是给大家提供了个乐子,差不多明天三?哥就?能听到?了。”

“佳德大长公主家那位?”

“对。”许玉谣说,“姑奶奶也?可?能会跑到?父皇那里告状。”

太子:……

“所以,惠婉闹了笑话,为何要找父皇告状?”太子觉得,这事绝对跟她脱不开干系。

许玉谣也?不卖关子:“她写?诗骂谢白是猴子,谢白就?写?诗骂回去了。”

太子:……

没想到?谢白竟然还?是这样的人。婚服的事,谢白的表现让太子以为,他在示弱、示好,可?今天这般行为,看?起来又不像示弱了。

谢白大概猜到?了太子在想什么,于是道:“惠婉郡主当?着公主的面骂臣,也?便?是在骂公主。作为公主的驸马,自?然要帮公主找回面子。”

太子心下十分诧异:他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所以特意宽我的心?还?是歪打正着解释了这一句?

“既是如此,她愿告状,那边叫她告去。”

>

太子走后,便?到?了晚膳时间。

吃过晚膳,天便?彻底黑了下去。

公主府上修了一个温泉室,说是温泉也?不准确,只是在这房子下修了炉子,下人在外面烧火,里面便?同温泉一样。

“过来,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许玉谣看?着坐地离自?己恨不能一丈开外的谢白,有些不满的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水面。

谢白看?看?她,稍微朝着那边挪了一点。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许玉谣道。

谢白脖颈有些泛起了红,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想到?了什么臊的。

“我数三?个数,要是等我数完你还?没过来,我就?过去你那边。”许玉谣勾了勾嘴角,“但是我过去你那边的话,可?不保证会不会吃掉你。”

谢白闻言,赶紧挪了过来。

许玉谣看?她乖乖过来,十分满意:“转过去,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快好了。”说完,谢白觉得自?己好像在期待昨晚许玉谣说的伤好之后的事,赶紧解释道,“殿下的药,药效很好。”

许玉谣倒是没想到?那一层上去,只是看?着她背上的伤,心里一阵阵的发闷。

其实许玉谣知道,不管自?己看?不看?,谢白身上的伤都会慢慢好起来,可?她还?是想看?,想要用看?到?谢白伤时的心痛,来惩罚自?己。

若是那天自?己把谢白留在公主府,又何至于会伤成这样呢?

“殿下,可?是伤太丑了?”谢白转过去之后,许玉谣就?没了动静。

她看?过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很丑,想来背上也?差不多。

“不。”许玉谣抬起手,轻轻摸上她的后背,从肩头一点点向下,摸着那每一道红痕。

带着水的触感和之前的完全不同,谢白只觉得后背被她摸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好似被羽毛轻轻掻着一般。

“殿,殿下?”谢白心里冒出一种陌生的感觉。对于这种陌生的感觉,她有些慌乱。

“一点都不丑,”许玉谣低声说,“本宫的谢白,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

被许玉谣这等容貌夸好看?,谢白很心虚,却?也?有些欣喜。

“说来,昨日事情太多,本宫都忘了。”

“什么?”

“你还?欠本宫两个问题的回答。”许玉谣朝着她的背上,撩着水。

池子里加了药材,是她叫铃铛去太医院开了治疗外伤的药浴方子。

谢白早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该不会……忘了吧?”

目光落在池边放着的衣服上,谢白眼尖,看?到?了许玉谣衣服上面那条金色的腰链。

“不,没有,没有忘!”谢白一个激灵,赶紧道。

“哦,是嘛。”许玉谣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那你来说说,你的答案吧。”

“那……臣就?冒昧一答了。”谢白看?着自?己水下的双手,咬了咬下唇道,“臣的答案是,殿下……喜欢臣。”

“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呢?”许玉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两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

“恭喜你,答对了。”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抚摸着谢白的脸颊,微微用力?,让她转过头来,接着,吻便?精准的落在了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车了……哎,我还没开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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