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蹴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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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柳霜比她沉得?住气,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处,小?口啜饮茶水,提醒她:“锦儿,你未婚夫在?蹴鞠场上,你未来婆婆在?看台旁边。”
这是提醒她注意规矩礼仪。
她堪堪敛容,心虚地朝宁夫人旁边看了眼。宁夫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蹴鞠场上,时?而侧头?同身侧的谢夫人说话,压根没有朝她这儿看。
陆锦云不满——她方才去给宁夫人请安,她神情淡得?很?。
她对自己不满。
“她在?又怎么样?”陆锦云嘟囔:“你没看她刚才什?么脸色。”
“她什?么脸色不重要,重要的是宁蕴什?么脸色。”陈柳霜点醒她。
陆锦云转眸回到蹴鞠场,宁蕴身姿潇洒如燕,斜剪春风似的掌控全?场。刚才她听到不少人夸说宁蕴。她骄傲极了,陆晚晚攀的高枝终归不如她的未婚夫婿,学识胆量,就连玩乐也不如他。
陆锦云这些天从未如此痛快过。
她要从各方面?将陆晚晚踩在?脚下?。
“母亲,我都明?白了。”她娇羞地垂着头?。
陈柳霜轻轻咳了咳:“待会儿宁蕴下?场,你就去伺候他更衣,然后同他一起去给宁夫人请安。”
陆锦云脸上红得?就快滴血了:“这么主动会不会让人看不起?”
“看不起?”陈柳霜轻笑:“等你讨得?宁蕴欢心,让他离不开你,别人就不会看不起你。这世上的人只会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不会看不起比自己强的人。”
陆锦云顺从地点头?:“我知道了,母亲。可是,万一他……不要我怎么办?”
“我的女儿,国色天香。”陈柳霜牵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谁会舍得?不要你?”
陆锦云越发泛羞,点头?:“是,母亲。”
“还有那陆晚晚。”陈柳霜眼眸里闪出凶光,换了副恶狠狠的神情:“从今天起,你别去招她,专心对付宁蕴。我得?先派人去允州查查她的底细,一个乡下?丫头?,竟然能掀起这么大风浪,把咱们母女害得?这么惨。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了她。”
————
谢怀琛说保护她,当真一直兢兢业业地围在?她身边。
只要己方一夺球,大家立马顺序井然地避人传球,球一旦到陆晚晚脚下?,这一分便十拿九稳了。
谢怀琛离她不过一尺远,用身体巧妙地躲开对方的人,护送陆晚晚来到恰当的位置。
陆晚晚踢得?极好,高高跃起,像轻快的蝴蝶,一脚便正中风流眼。
惹得?场上阵阵喝彩。
“我还是第一次看踢得?这么好的女球头?。”昌平郡主高坐看台,问道:“这是哪家小?姐?身姿利落,轻盈似箭,可真是女中豪杰。”
谢夫人一听,嘴角乐得?都快合不拢了:“她是陆建章大人家中的小?姐。”
昌平郡主“哦”了声:“倒是面?生得?很?,以前?从未见过。”
“她去年方才接回京城。”
昌平郡主噗嗤一声笑:“我看这陆小?姐球头?踢得?好,谢公子?的骁鞠也不遑多让,你们瞧瞧,一个不要命地护着,一个不要命地进球,配合得?这么默契,怪不得?逆风还能翻盘。”
场上两人进退有度,只消谢怀琛一个眼神,陆晚晚便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突围,格外默契。
比分不知不觉便追平。
到最后竟压对方一头?,赢了这一局。
徐笑春乐得?直蹦跶,大笑地冲上去一把抱住陆晚晚:“晚姐姐,咱们赢了,赢了。”
陆晚晚也高兴:“笑春,你真厉害。”
“明?明?是本公子?一路护着你走上胜利的康庄大道,你怎么夸她?”谢怀琛不满,冷哼了声。
陆晚晚低垂了眼帘,在?纤浓羽睫的遮掩下?,眼珠子?转了转,回眸,冲他一笑:“小?公爷神勇无双,真是太厉害了。”
谢怀琛颇为受用:“走,本公子?带你领赏去。”
宁蕴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目光死死凝在?陆晚晚的后背,看着她腰背挺直,和谢怀琛比肩而去。
渐行渐远。
昌平郡主正展开《秋雨图》,道:“我珍藏许久的好画,我给你找了个新主子?。”
秋雨绵绵,霜叶火红,画上虽画的秋雨缠丝,却半点不显苍凉。
陆晚晚几人来到看台,参拜道:“见过郡主。”
徐笑春同昌平郡主相识于幼年,很?是亲厚。昌平一见她,便招手让她上前?:“方才看你在?场上跑得?不要命似的。你就这么想要我这幅画?”
“我又看不懂你的画,要它?做甚么?”徐笑春捋了把汗涔涔的发丝,说:“我只是不想让怀琛哥哥输球而已。”
她拈了粒酒酿梅子?,甚是甘甜。
昌平眸光在?陆晚晚和谢怀琛身上转了两圈,巧笑道:“画只有这一幅,笑春不要,你们还有两个人,我该给谁?”
陆晚晚:“给小?公爷。”
谢怀琛:“给她。”
“你们俩这么谦让,倒教我为难。”昌平郡主笑笑,问陆晚晚道:“今天早上我屋里的水仙开了,水仙聘婷绽放,是吉利之兆,原来是老天预料到我会认识这么个画中仙似的人物。”
陆晚晚甜甜笑了,福礼道:“郡主谬赞了。”
“你方才辛苦了,这画是你的了。”她将画轴轻轻卷在?一起,朝陆晚晚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拿。
陆晚晚莲步轻移,身姿聘婷走上前?,双手捧过画轴:“谢郡主割爱。”
一抬眸,她和郡主对视了一眼。
两人眸中都涌出一丝疑惑。
总觉得?眼前?人分外熟悉,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
“见青姐姐,你和晚姐姐怎么……”她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长得?这么像?”
两人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熟悉。
徐笑春这么一说,看台上各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王夫人道:“眉毛和眼睛有些像,其他的倒还不觉得?。”
宁夫人小?啜了一口茶,道:“眉毛倒也罢了,眼睛还真挺像的。”
谢夫人闻言,琢磨了片刻,昌平郡主是皇帝宠在?心尖上的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不见得?会乐意和别人长得?相似。今儿把陆晚晚捧得?过高,惹了昌平郡主的嫌,未免不好。
她幽幽道:“人长得?好看就成了千篇一律的美,丑倒是丑得?各有千秋。美人自是美得?如出一辙,可要说晚晚和郡主相似,我倒不觉得?,郡主华贵,浑身透着皇家雍容气度,似牡丹国色,晚晚清秀,如雨后初荷,我倒没觉得?有几分相象。”
“谢夫人夸得?见青无地自容了。”昌平郡主掩唇笑了笑,吩咐陆晚晚:“累了那么久,去坐着歇会儿。”
她命人赐座,在?谢夫人身后另设了桌椅,吩咐人端了茶点。
————
又一场球开赛了,昌平郡主的目光很?快又吸引到了蹴鞠场上。
“你辛苦了,累吗?”谢夫人打量陆晚晚,越看越满意。
陆晚晚生得?白净,五官又柔美,微微皓腕掠鬓,就有无限风情。
这等风情,透出些许天真,不带艳俗,任谁都喜欢。
“我不累。”她笑着,跟她讲在?场上自己的心思?。
“我看你摔到了。”谢夫人心疼。
这孩子?从小?就没娘,她得?更疼她。
“没事没事,我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小?公爷给我敷了药。”陆晚晚笑,压低了声音:“我说的会给你把画赢回来,晚些时?候我给你送去国公府。”
当众赠画被人看见,少不得?又要说她妄图攀龙附凤,讨好国公夫人。
倒不如回头?悄悄送去。
“晚晚,你真厉害。”谢夫人果然大喜,面?上充盈着欣喜:“回头?到国公府小?住几日,陪我说说话,我让他们给你做你喜欢的菜。”
以谢夫人的地位,想要什?么东西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她爱画,各类名家珍品流水一样送进国公府。
国公府上从来不缺她品鉴的画作。
可她喜欢的陆晚晚赢回来的画,比其他的都有意义,谢夫人更是欢喜。
陆晚晚偷偷瞥了眼谢怀琛,他扭头?看向蹴鞠场,斧凿刀削的侧面?轮廓分明?,在?料峭春寒的日光亮着光。
她微微点了下?头?,声如蚊呐:“好,多谢夫人。”
“好孩子?。”谢夫人毫不吝啬表达她对陆晚晚的喜爱。
陆晚晚刚在?场上跑了良久,早上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又一路舟车赶来昌平郡主府,消耗颇多,早就饥肠辘辘。
她饿得?厉害,面?前?的核桃酥和清凉膏,被她吃掉了大半,配着清香的明?前?茶。
茶香馥郁,糕点酥脆,陆晚晚的胃被填满了,似沐浴在?秋后的暖阳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谢怀琛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神微敛,有淡淡的涟漪划过。
真像一只猫儿——谢怀琛心想。
慵懒而又矜贵。
不经意触及到谢怀琛的眼神,她微微缩了一下?。
她在?害羞?
谢怀琛唇角微挑,将自己桌上的那叠榛子?酥推到陆晚晚面?前?。
“喜欢吃榛子?酥?”谢怀琛问她。
“是啊。”陆晚晚回答,眼神却不看他,脸上霞色浮起。
谢夫人竖着耳朵听两个小?年轻说话——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她喜滋滋地想,或许再?过不就她就要上陆家提亲了。
“不好了,内湖有人落水了。”一个丫鬟急冲冲上了看台,禀告昌平郡主。
陆晚晚抬眸——陈柳霜独坐看台上,陆锦云不见了。
“在?哪儿?是谁落水了?”昌平郡主问道。
丫鬟答:“香兰苑,奴婢也不知是谁。”
今日来宾众多,大多数人又要参加蹴鞠表演,为了方便,昌平郡主把蹴鞠场东边的香兰苑腾出来暂时?作男宾更衣的处所?;西边的香梅苑作女宾更衣的处所?。
既是香兰苑,想来是哪位男宾落水了。
昌平郡主不便出入,便道:“郡马呢?让他去瞧瞧。”
丫鬟道:“郡马已经派人下?去捞,落水的是位小?姐,还不知是哪家的。”
“有这等事?”昌平郡主站起来:“快去看看。”
谢夫人道:“我也去”
不多时?,看台上的人都散了,大家都去香兰苑看热闹去了。
陆晚晚轻啜了口茶。
“晚姐姐。”徐笑春小?跑过来,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家二小?姐坠湖了。”
陆晚晚一惊,急忙站了起来,仔细询问:“你说谁?我家二小?姐?”
徐笑春笑容都藏不住了:“对啊,就是你那个拿锦安坊的衣裳假装是自己做的那个二妹妹,陆锦云。”
“不会认错?”陆晚晚喃喃。
“就她那声音,我刚走到园子?就听出来了,这不赶着来给你报喜嘛。”
陆晚晚垂下?眼睑。
陆锦云怎么会在?香兰苑外落水,那里可是男宾更衣的院落。
难道?
她去找宁蕴,不慎落水。
这夫妻俩可真是情深意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上一世陆锦云被送往北地后,许氏染上重疾,她终日在?许氏身边伺疾,无暇管顾二人。他们便在?她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
到了这一世,他们还是如此迫不及待吗?
隐约还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陆晚晚问她:“你来的时?候她被捞起来了吗?”
徐笑春摇头?:“我走到院门外听到她在?湖里又哭又喊,就立马来给你报信了。”
陆晚晚取来披风,系好绦带,让徐笑春带路赶了过去。
春寒料峭,春水寒凉,陆锦云在?冰冷的池水里泡着喊得?声音都沙哑了。
郡主府的家丁下?饺子?似的跳进池中,游到陆锦云身边将她救起。
陆锦云衣衫湿透了,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脸侧,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陆晚晚赶到香兰苑时?,已经聚了很?多人,陈柳霜正抱着陆锦云心疼得?直掉眼泪:“你不是……你不是……怎么会落水了?”
陆锦云身上披了好几件大氅,仍冻得?直哆嗦,她脸色发白,紧紧攥着陈柳霜的衣衫,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里回过神来。
宁蕴比赛结束后就回香兰苑更衣,陆锦云立马就跟了过来。
方才蹴鞠场的一幕都落入了她的眼中,陆晚晚摔倒,宁蕴比谁都快,冲过去把她抱了起来。陆锦云看得?又恨又气,可还得?依陈柳霜的话,保持端庄贤淑的姿态。
她在?香兰苑门口截住宁蕴。
宁蕴静静看着她。
再?世重逢,他对陆锦云,仍旧谈不上喜欢。她虚荣、狠毒,又蠢又笨,上一世为了报复陆家,他对这个女人虚与委蛇,和她诞下?一个儿子?,直接逼死了陆晚晚。
他良善温婉又聪明?无双的妻。
陆晚晚死后,等候陆锦云的便是陆晚晚此前?的日子?。
她死得?很?凄凉,陆家败了半年前?,她终于受不了宁蕴的冷漠和无情,在?茶里下?了毒。宁蕴一气之下?休书一封将她发还陆家,在?送她回陆家途中,又派人将她抢去了勾栏院。
无数低贱的男人用她的身体取乐。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变态的富商,他喜欢玩新奇出格的路数,陆锦云活活死在?他的床上,身上的肌肤青痕毕现。
“小?侯爷,近来可好?”陆锦云向他行礼。
宁蕴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
陆锦云慌了,喊住他:“宁公子?。”
他不耐烦地回头?,拧了拧眉头?,声音比这天还寒冷:“何事?”
陆锦云手绞着锦帕,轻咬了下?唇,柔声说:“我是陆锦云。”
小?女儿的娇羞俏丽装得?无懈可击。
只可惜,宁蕴早就看出了她这张面?皮下?藏着什?么样的蛇蝎心思?,他淡淡道:“哦。”
陆锦云没料到他这么冷漠淡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绞着帕子?手足无措。
“没事我先走了。”宁蕴抬步离开。
“等等。”陆锦云顾不上矜持,忙叫住他:“听说你剑舞得?极好,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什?……”
不及她说完,宁蕴已截断她的话头?:“没空,陆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陆锦云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好一个陌生男人,竟然被他如此冰冷地拒绝,母亲不是说血气方刚的男儿抵挡不了千娇百媚的女娇娥吗?
她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
“陆小?姐。”宁蕴冷淡地扫了她一眼,眸色冷得?就快结冰:“这里是香兰苑,男宾更衣的地方,陆小?姐还请自重,如果只是为了问我这些无聊的话题,大可不必担上损伤自己名节的风险。”
陆锦云真被宁蕴的目光吓到了,呆呆地望着他,连该做什?么都忘了。
直到他走出几步,她才收回思?绪。
他对自己真是冷漠——她看着眼前?冒着寒气的湖,心生一计。
就算他再?怎么无情,自己终归是他的未婚妻,他总不能白白看自己淹死在?湖里吧?
她忽然朝湖边挪了挪,咬牙跳了进去。
“宁公子?,救命啊。”她高声喊道。
可他头?也不回,空留给她一抹雪白的背影。
陆锦云惊慌失措,又喊又叫,还不意呛了口水。
宁蕴愣是没有回头?。
她因为寒冷不停地发抖,牙关不住轻颤,热泪滚滚而下?,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昌平郡主道:“先去换身衣服再?说吧。”
陆晚晚匆匆赶来,半蹲在?陆锦云身侧,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她声音轻柔中带了些许焦灼,像极了担心美美的姐姐:“二妹妹,你怎么会掉进湖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锦云瞠目结舌,半是恼怒半是怨恨地瞪着陆晚晚。
她摔倒的时?候宁蕴分明?没有这么冷漠!
这个女人会给人下?蛊,先是父亲和老太婆,然后是三姨娘和那个哑巴,再?是谢家的人,现在?她竟然给宁蕴下?蛊。
沾上她的人都对她着迷,围着她转。
别人倒也罢了,宁蕴可是她的未婚夫,她一生荣辱所?系的人。
她恼怒地一伸手,推了陆晚晚一把:“你走开,别假惺惺的了。”
陆晚晚一时?不察,脚底一滑,径直朝湖中滑去。
谢夫人看得?心惊肉跳,推谢怀琛道:“还不快去救晚晚。”
谢怀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一头?扎进湖里。
于他之后,又一道白影在?空中划出道弧形投入未散的涟漪中。
作者有话要说:对看到这一章的小可爱比心心~~~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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