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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晚姐姐。”她带着哭腔去扶她。

陆晚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软而小,却带给徐笑春无限的力量。

“别哭,我们走吧。”她轻声地说。

徐笑春刚扶着陆晚晚上了马车,陆建章便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陆锦云被宁蕴带走,他放下了一件心事,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想到禁足长思院的大女儿,又一阵头疼。

她对谢怀琛,看?起来有几分认真。

他见识过女子耽于情爱会如何不顾一切,他实在是怕,怕陆晚晚想不开还要和谢家往来。

杖责一百可不是小打小闹,是要出人命的,皇帝对谢家的态度一目了然,他万万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他晚间喝了两杯酒,酒劲上来,打算找陆晚晚,开解劝告她。

谁知,到了长思院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护院告诉他,陆晚晚穿了嫁衣出门。

他气?得银牙咬碎,她竟如此胆大,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慢着。”陆建章火急火燎追至门口,陆晚晚听到他的声音,脚步微微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陆晚晚双手?交叠,端坐在车厢,挺直腰背,道:“走吧。”

陆建章拦到马车前头,螳臂拦行:“陆晚晚,你给我滚下来。”

车夫为难地说:“陆小姐……陆大人在前头。”

陆晚晚声音中不带丝毫慌乱,只道:“走。”

“可是……”车夫犹豫。

陆晚晚道:“他比谁还怕死,放心吧。”

车夫闻言,御马前行,陆建章见她当真不管不顾,吓得急忙往旁边一闪,他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破口大骂:“陆晚晚,你这枉顾孝道的孽障,竟真要撞死我,你不是东西。”

马蹄扬尘,转眼间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扑面而来的风尘呛进陆建章的鼻腔,那呛人的气?息拨开记忆的尘灰,将斑驳的往事投影在他的脑海之中。

曾几何时他也如此追赶岑思莞远去的车马,她也曾如此决绝而?不顾一切地撇下他离去。

值得庆幸的是,那一次,他将岑思莞追了回来。

将她禁锢在她自己编制的牢笼里?,一生再未离开过。

但如今他有一种错觉,陆晚晚是一阵风,从他的指缝中溜走,悄无声息,又猝不及防。

他握不住岑思莞,也握不住陆晚晚。

她看上去那么乖巧,有和她母亲一般的柔顺温和,可她们到底是母女,骨头缝里?都透着倔强和坚定?。

岑思莞没有为她驻足,陆晚晚也不会。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听着马蹄踏着青石板路最后的那点足音消失。

陆晚晚坐在马车里,根本没将陆建章的突然出现当成回事。

她有些乏了,微微合眼,却睡不着,脑子里?闪过无数谢怀琛的身影。

她突然感受到命运强大的手?有多可憎,她求情爱时,情爱辜负了她;她求安稳时,安稳辜负了她。

上一世她在宁家落魄时代嫁过去,宁家连声锣鼓都没有敲打,婚事办得潦潦草草。

她倒不在乎,总归她喜欢宁蕴那个人,形式如何无所谓。

这一世情形比上次好不到哪里去,皇上虽没有治谢家的罪,但如此重罚谢怀琛,任谁也瞧得出他是在敲打谢家。

入仕如登山,爬得越高,风光越好,脚下的路也越危险。

前途如何,她不得而?知。

但终究,和宁蕴那般艰难她都坚持了一生,更何况是谢怀琛。

谢怀琛啊,她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便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那个将他捧在掌心,如珠如玉的男子。

今夜她将嫁与他为妻。

生死与共,荣辱一体。

————

宁府,红烛高烧,蜡烛垂泪。

这亲成得冷冷清清,连半点丝竹喜乐之声也没有。

只有几位和宁家有故交的官员过府吃了顿饭,权当庆贺。饭毕,他们连盏茶也未喝,便匆匆离去。

眼下这当口,谁都怕跟宁家扯上关系,他们能来,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宁蕴不用陪客,送走他们便回了屋。

步履匆匆,有些着急。

他从回来便在等陆晚晚,等了半年。

如今他终于等到,得偿所愿。

屋里?一双硕大的屋子将房间照得分外明亮。

穿了喜服的女子端坐在床沿,盖着盖头,在烛光的照耀下分外温馨。

宁蕴脚方踏进屋内,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便觉心口微动,舌尖滚烫,压抑不住的渴望呼之欲出。

经历过的场景复又重来。

他回想起上一世自己对陆晚晚的冷淡的亏欠,脚下的步子便一步比一步更重。

当时的新婚之夜他做了什?么呢?

喝酒。

整夜都在喝酒,没有宾客相陪,他抱了几坛酒到书房,自斟自饮喝了整整一夜。次日天明,他才回屋。

他的新娘仍旧坐在床边,一身大红的嫁衣一丝不苟——她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夜。

她在等他掀盖头。

第二日,他才知道嫁给自己的并非陆家二小姐,而?是大小姐,那个乡下接回来不受宠的大小姐。

他忽略了她殷切的目光,将这一切当成陆家的羞辱。

他没注意到他的妻子眼光热烈且赤城。

每每回想起这些,他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所幸,苍天怜顾,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轻柔地关上门,走到窗前合上窗户,然后上前牵起她的手?。

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发现了,柔声安抚她:“你冷吗?”

盖头底下的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温柔,她很诧异,然后轻摇了下头。

宁蕴一笑,道:“让你久等了,我该早些回来的。”

陆锦云下意识想去揭盖头,宁蕴太温柔,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下面前人是否是宁蕴。

一只温暖的手?却按住她:“不要。说来有些傻,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不过我怕看?着你的脸,我就什么都说不出。”

他顿了顿,纠结了片刻措辞:“本该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不过宁家眼下的状况,你也知道,只能先委屈你。不过,等我们去了北地,咱们东山再起,以后我一定?为你补一场令天下女子歆羡的婚事。”

陆锦云心口微微一动。

宁蕴双手将她的双手?捧在掌心,说:“今生今世,你为我妻,我必不负你,我定?给你天下女子皆仰望的幸福。”

陆锦云耳根发烫,她不安的、狂躁的心绪被宁蕴的温言细语抚平。

“晚晚,喝了这杯合衾酒,你我今生来世,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他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清冽的液体从壶内泄出,溅出些许低落在陆锦云的手?上。

宁蕴斜眼瞥到,用手去拭,盖头下的雨珠涟涟而?下。

不是溅落的酒液,而?是她的眼泪。

他笑笑,去接她的盖头:“傻瓜,哭什么呢?”

盖头揭开的刹那,他看?清了盖头下的人是谁,脑子顿时“嗡”的一下,整个人犹如石雕木刻,僵硬了。

他呆呆地看着陆锦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陆晚晚呢?

她是要嫁他的,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同他生死相依的人,她人呢?为何成了陆锦云?

“你很失望吧?不是陆晚晚,是我。”陆锦云泣泪,看?向宁蕴。

他捏紧她的肩头,问:“晚晚呢?陆晚晚呢?怎么是你?”

陆锦云攥了攥拳头,狠狠将他推开:“原来你们早有盘算,宁蕴,你这个你这没有人伦的东西,竟然觊觎妻姐!陆晚晚不要脸,勾引妹夫,你们竟然……竟然……”

宁蕴仿佛利刃扎进心里?一样。

他盯着陆锦云,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陆锦云似乎看?穿他的心事,古怪地笑了下:“可是,她看不上你们没落的宁家,将我推上了花轿。”

宁蕴皱起眉头,他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是,她是!”陆锦云情绪激动,吼道:“她是个贱人,她那个贱人娘当年就跟我娘抢爹,她骨子里?是下贱的,跟她娘学了抢男人的好手段,现在又故技重施,你竟然喜欢这个贱人!宁蕴,别人都说你是青年才俊,但你是个蠢货,蠢到被陆晚晚那个贱人玩弄感情,你活该,你活该!”

宁蕴咬牙:“你闭嘴!”

“怎么?戳中你的痛处了吗?”陆锦云恨得双眼通红:“被一个贱人欺骗,是什么滋味?”

宁蕴沉默下来,抬头看?着陆锦云:“我让你闭嘴。”

陆锦云看?着他愠怒的脸色,竟有了一丝丝惊惧,这个男人沉默的时候有些可怕,眉宇间的神色不怒而?威,她心颤了颤,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宁蕴恨了她一眼,捞起外袍,转身出门。

陆锦云追过去:“你去哪里?”

他仿若不闻,她只看到翻飞的衣角消失在墙角。

陆锦云气?得发疯,回到屋里?,恨恨地将桌案上的合衾酒扫到地上。

红烛顺着掉了下去。

两支硕大的红烛交缠在一起,热烈燃烧起来。

火苗舔上红绸,几乎转瞬间,火势变大。

她仓皇地冲出房间,坐在阶下痛声大哭。

新婚之夜,得知新郎觊觎家姐,她独自被抛弃在着火的洞房。

世上还有比她更惨的新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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