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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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又住院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或许也不是真的没有征兆。

她这几年血压一直很高，常年吃一种降压的药，医生嘱咐了不能情绪激动,嘱咐归嘱咐，老太太爱热闹,平日里俞宏盛要?上班，俞霄俞声呆在学校，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她嫌不热闹,嘱咐过后也还是爱往外跑，和她那帮老姐妹到处瞎逛，小孩一样的，没人管得住。

俞霄说，她是早上出的门,和那帮老姐妹去看老人活动中心的表演，看了一上午回来,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就倒在了花房里。

俞霄说这些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哥,你现在过来吧。”

俞霄没往下?说，但俞声知道他的意思,老太太时间不多了，能撑多久是多久。

俞声比俞霄要?冷静得多,事实上，自从老太太上次住院那一次，他就做好了全部最坏的打?算。

俞声直接请假去的医院，只和傅羊说了一声,自己打?车过去的。

俞声到医院的时候，俞宏盛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抽烟，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的烟头是熄着的，估计是刚被看见的护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舅妈和他站在一起。

俞霄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抬了一下?头，俞声看见他两只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叫了一声“哥”，估计是觉得丢脸，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俞声没说什么，直接往他旁边坐下?了。

老太太在里面手术，送到医院的时候出血量太大，稳定出血后做的开颅手术，一干家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外面等。

俞宏盛好几次抓着路过的护士问情况，当然什么也问不到。

“哥，”俞霄忽然开口，“怎么办啊？”

俞声知道他问的是老太太如果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俞霄读书早，比同龄人都要小，平日里看起来拽得不行，其实还是小孩心性，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第一个反应还是下意识要?来寻求俞声的保护。

“会没事的。”俞声听见自己这样说。

其实生死未卜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是俞霄大概确实因为俞声的话安定了一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镇定不少。

但事实上，安慰始终只是安慰。

他们一共在外面等了五个小时。

手术后医生推门出来时只说了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大概率救不过来了，家属准备送她最后一程吧。”

俞宏盛当场嘶声哭了出来，一米八几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痛得拿手捶墙，反倒是俞霄看起来镇定不少，还能过去把他扶起来。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俞霄看上去沉默了不少，扶着俞宏盛的时候像一道被拖长的影子。

老太太术后一直昏迷了三?天，直到第三?天下午才睁开眼睛。

一群人围在床边，俞声站得最近，只看见老太太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见声音。

俞声握了握她树皮一样干枯的手，俯身将耳朵凑近，听了三?遍才勉强拼凑出一句话。

“小傅呢，怎么没有陪着你？”

俞声怔了一下?，慢慢道：“傅羊在楼下?。”

傅羊没上来，他还是知道轻重的，这种时候他一个外人到病房来，算是个什么情况，但也不愿意走，怕俞声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就在楼下?的停车场等着。

老太太不知道听懂没有，来回还是那句话。

倒是身后的俞宏盛开口了：“小傅愿意的话，把他叫上来吧。”

傅羊上来得很快，他脑子反应比俞声快多了，一接电话就知道大致是个什么情况，进了病房也没有忙着客套，直接站到了俞声旁边，很稳重地叫了声“外婆”。

老太太看他一眼，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来。

傅羊显然知道她惦记自己是因为什么，主动牵住俞声的手，和老太太保证，神态笃定，“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俞声闻言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病床上。

老太太躺在那里，脸色平静，俞声不知道是因为她人已经糊涂了，还是早就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了。

但他也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

老太太神智清醒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很快人又糊涂下?去，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声声”和“霄霄”。

她声音小，又含糊，俞霄隔了一会才听见。

霄霄是他小名，俞霄长大后老太太就很少叫了，这会儿神智不清楚的时候，叫的反而?是最亲昵的名字。

俞霄眼睛登时红了，硬是忍着没掉眼泪，忍得肩膀都在抖。老太太没撑多久，念念叨叨一会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皮也合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