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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小施一晚上都没?怎么睡,清早吃罢饭就带齐了家伙什要去收拾老屋。
梁氏这个伯娘自不可能?干看着,但等会儿里正还要过来办理地契转让的手续,她脱不开身,便让严氏和陶氏过来搭把?手。
陶氏适时闹起?了肚子,钻进茅房半天不见?人影。严氏倒没?说什么,提着木桶跟冬小施一块出了门。
申长更父母留下的老屋在村子西头,刚分家那会儿住的还是土坯房,眼前半砖瓦半泥坯的结构到申长更三岁那年?才建上,一家就三口人,房子也是可着盖的,没?有厢房也没?有倒座房,不过住他们俩绰绰有余。
由于久未住人的缘故,老屋看上去很是破败,瞧着斑驳的院墙和门口石阶上枯黄的苔藓,还以为院子里也是一样光景,谁知推开院门,并未见?着荒草及膝的场面。
严氏随口解释了句:“长更兄弟时不常会回来看看。”
冬小施也猜到了。
虽然申长更在这里住的时间远不如在申家待的久,但申家并没?有给他家的归属感,恐怕在申长更心里,真正意义上的家仍是这里。
自己的家,又哪忍心看它杂草丛生就此荒废呢。
用钥匙打开堂屋的门,一股霉气扑鼻而来,冬小施拿手扇了扇,边打量屋内边问严氏:“他经常来?”
“刚搬到申家那会儿他倒是经常回来,只?要见?不到人,来这边找准能?找到,十有八九蹲院角抹眼泪呢。后来大了,回来的就少了……我也是听你梁婶说的。”
五岁大的孩子,骤然失了爹娘,又换了陌生环境,怎可能?不想家?
后来回来得少了,是因为长大了,想家想得少了吗?应该不是。
冬小施与鲁阿婆闲话时听她提起?过,申长更搬去申家,申家几?个孩子反对得特别厉害。多个人就多张嘴,少不了争吃争穿,更何况申长更的爹还把?他们的爹给害瘫了。
半大小子,最是人嫌狗憎的时候,心里又带着仇恨,伙同村里那些皮猴一道来欺负申长更,申长更甭说还手了,连找人说都不能?——梁氏忙着筹治病的钱,哪里分得出余力在旁的事上。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申家几?兄弟常常挑头对申长更拳脚相加,还恶语辱骂。骂他爹是罪人,骂他是害人精。他身上每天都青青紫紫的,到了衣裳都快遮不住的地步。
冬小施初听时还气愤过申长更为何不还手,为何平白由人欺负?可细一想,他当时还那么小,面对一群比他大的熊孩子怎么还手?何况他大概也没?想过还手,那些骂人的话,他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吧。
挨了打、受了委屈,新的家又不肯接纳他,再加上内心对父母的思念,也难怪他会经常往老屋跑。
但即便是这么一方小小的避风港那些人也不许他有,追到这里,欺负也变本?加厉,还威胁说再敢跑回来就把?他赶出申家。加上村里人也时常拿吓唬当玩笑:“长更啊,你经常往老屋跑,伯娘会不高兴的。”
久而久之,申长更便不怎么回来了。
直到他从一株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些人已经过了“少不更事”的时候,没?人因为当年?的事跟他赔一句不是,却?也没?人敢再欺凌于他,在他的弓箭和拳头面前,那些人就连直起?腰都难。
申长更再不必担心什么,却?还要顾虑申家人的感受,所以回老屋的次数仍算不上频繁,且每回都是挑人少的时候。
以后就好了,冬小施想。这个家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了。
老屋的上房只?有两间,一间是堂屋,另一间就是当初他们一家三口起?居所住的东屋。
这时候的风俗——人死了,埋地里后,他生前用过的东西也要一并给扔了,留着不吉利,活人用了是会招来灾厄的。因而即便是最疼惜东西的老人也不会违背,除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堂屋的桌案凳椅都还在,去东屋看了看,炕柜衣柜也没?扔,只?扔了炕席和用过的铺盖。
“这些都是二叔自己打的,他年?轻时去木匠铺当了几?年?学徒,被个木工师傅相中收了徒,学得一手好手艺,光城里的单子都接不完,十里八村找他打家具都得排队……若不是出了那事,到如今在咱们青田村应该也算得上殷实门户了。”
严氏拿出一块巾帕将头发包起?,举着扫帚去卷房梁和犄角旮旯的蛛网。
院门外就有口井,冬小施废了牛鼻子劲才提了大半桶上来。把?水倒进木盆,浸湿抹布开始擦拭衣柜上的落灰。
上房打扫完,接着是灶房和盛放粮食及杂货的仓房,最后把?院子里稀疏的枯草薅掉、草根铲了铲,铲完日头已经偏西了。
回申家吃罢晌午饭,刚给申长更喂了药,王兴便带着两个匠人模样的中年?汉子过来要钥匙,冬小施跟过去才发现他们是来修火炕的。
“这炕十多年?没?用过了,还不知废没?废,重?砌肯定?来不及,我让人来整修整修、掏掏炕洞,你俩晚上睡了也热……”
好在他及时收了口,冬小施正好奇的盯着匠人,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那匠人从正中位置卸下几?块砖坯,露出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冬小施借着光往里看了看,也没?多少灰呀。申长更父母去世时正值夏秋交接,那时候还用不着烧炕,前一冬积的炕灰应该也已经掏过了。
匠人点了油灯,举到洞口,示意她往洞顶看,冬小施费劲的趴伏下身子,探头一瞅,密集症差点犯了。洞顶上悬的全是穗穗状的东西,每个都有尺把?长,密密麻麻,乍一看跟冰川似的,只?不过这冰川是灰黑色的。重?灾区是炕头那边,炕梢则没?有多少。
“这个全部要刷下来,炕才烧得快,不然白费柴禾,烧到半夜都未必有热乎气。”
冬小施这个门外汉连连点头,让出位置请他们操作。
“先?别急。”王兴发现屋里打扫过了,有点头疼,“原该上半晌来的,他俩去给人砌炕了,我没?逮着。得找东西把?屋里这桌啊柜的盖上,不然等会乌烟瘴气的,你半天就白忙活了。”冬小施一听,那不成?!干了一上午家务腰都要断了,再来一次真就要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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