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召一送一鸦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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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一位黑发少年，顶着艳艳的烈日，左手牵着妹妹的手，右手撑了把阳伞，眼巴巴地守在林原宅的后门前。

这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一双杏色的瞳仁里盛满了仿佛朝阳般的光，虽然耀目，却不刺眼。

他今日身穿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领口微敞，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衫。

一边安抚着有些不安的妹妹，他一边不住的用视线扫过手腕上戴着的银色的表，趁着妹妹听不见，小声抱怨着：“早纪怎么还没出来。”

不一阵，后门忽然微微斜出一道缝隙，里面露出的是常年服侍林原家的牧原婆婆的身影。

牧原婆婆看到门口站着的广间雅人和广间怜，鞠了一躬：“广间少爷，广间小姐久等了。”

说着侧过身去，她身后梳着羊角辫的林原优纪显露了出来。优纪眨着大眼睛，欢快地跑出门。

“雅人哥哥！小怜！”

“优纪，好久不见。”雅人摸了摸优纪的头，用着欢快的语气说道。目光却巧妙地穿过林原家的后宅：“你哥哥呢？”

林原优纪眨巴了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说道：“哥哥太累了，先去休息了。”

“休息了？”他一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通过优纪认真而艰难的叙述，广间雅人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默然。

他犹然记得体育课上，身形纤细的林原早纪云淡风轻地拿下两千米长跑第一名的样子。

那时候他在人群之中，惊叹过后不由得好奇凑上前去，询问对方究竟怎么会有那么大爆发力。

当时林原早纪只是但笑不语。后来二人成为知心好友后，早纪这才向他坦诚，他当时其实是用了些小法术。然而，早纪也不会每次施法术的时候都告诉他，因此他虽然知道早纪也只是个普通人，但潜意识里仍然根据早纪平时的行为，觉得他应当体力不错。

现在想来，他还从没见过林原早纪体力不支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看周五放学的时候，早纪谈起召唤式神这件事时一脸潇洒的样子，他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

没有想到是这么耗体力的事情。

广间雅人轻笑着摇了摇头，早纪就是这样，认识之前只觉得这人风度举止潇洒逼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现在想想，他其实不过就是装样子的段数高了点。

上天偏爱早纪，给了他一张天生俊逸非凡的面容，又背靠法术，因此平常人做起来可能有些困难的事情他倒是信手拈来，再加上不喜与人交流，偏爱傲雪凌霜，由此看来才恍若高岭之花。

深知早纪“不装逼绝对会死”性格的雅人释怀地决定不再提起，省得到时候林原早纪被他逼问得心生不悦，面上却非要保持个柔柔的笑容，最后又找着别事逗趣于他。

他一时释然，揉了揉优纪的头，将伞收了起来，放回了身后背着的背包之内。左手牵起小怜，右手牵起优纪，三人从廊檐下的阴凉之处潜行，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与此同时。

靠坐在自己房间内的竹椅之上的林原早纪忽然以袖掩面，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不会是感冒了吧，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狩衣宽大的袖子缓缓垂下，林原早纪颇有些无奈地眉间轻蹙，踌躇地看向了门口处。

在他的床边，一袭白衣的式神席地而坐，俊美的面容上神色安详，正在闭目小憩，脊背倚靠着他的床沿，而鸦羽则被收了起来，乍看倒像一位衣着奇特的普通人。

注视着大天狗此时犹如深潭般波澜不惊的面容，林原早纪偏过头去，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太危险了，简直称得上是千钧一发。

时间倒流回两个小时之前。

大天狗方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在召唤阵的火焰熄灭之后，原本在少年阴阳师眼中燃烧着的跃动的金色光芒已经熄灭，倒映着闪着悒郁的幽蓝的鬼火。外面的阳光并不能穿过屋顶与墙壁，自己身处的这间木屋显出几分空寂。

大天狗皱了皱眉，刚刚从沉睡中醒来，感觉这具许久未曾使用过的身体有些陌生。

他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

此时，满头冷汗、跪在召唤阵旁边的林原早纪，看着大天狗拘谨局促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大天狗阁下吗？”

声调带着些抑扬顿挫的婉转，说不出的好听。

大天狗轻睨了一眼这边。

“晴明。”

林原早纪脊背一僵：“在下林原早纪，而非阁下口中的安倍晴明。”

“除了晴明没有人能够唤醒我。”

大天狗肯定地说道，一步一步朝着林原早纪的方向走来，双脚踩在白沙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林原早纪低下头去，从额角渗出的冷汗划过脸颊，滴落在白沙之上。他微不可查地哈了一声，抬起头正好对上面无表情的大天狗。

大天狗笔直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形在早纪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在晴明死后，我便对自己立下了「咒」。既然你能够召唤我为式神，你必然是晴明无疑。”

早纪皱了皱眉，语气在客气之中变得有些冷肃，若是雅人一定能察觉到他的不悦，不过很可惜，在他面前的是同样孤高的大天狗。

“在下已经说过了，在下名为林原早纪，大天狗阁下……”

他话还没说完，下颔处便传来微微痛楚。

大天狗忽然半蹲了下来，眯着眼睛，用修长白皙的右手捏起了早纪的下颔，声音冷峻的可怕：“我说你是，你就是。晴明，几千年不见，你还是这个固执的样子。”

感受着对方指间传来的微凉触感，早纪怒极反笑，狭长的双眸半阖。

室内的空气一瞬间震颤起来。

“「我命令你，放开。」”

大天狗的身体一瞬间僵硬，早纪趁机从他的身下逃了出来。

拍了拍沾上些许白沙的狩衣，早纪轻松地打量了一眼依然保持着半蹲姿势的大天狗。

“别忘了，你就算是是名震天下，万世修罗，可上天可蹈海的大天狗，依然也要屈服于在下一个小小的令咒之下。”

“唰”的一声，林原早纪张开了蝙蝠扇，不置可否地说道。

大天狗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早纪的动作，唇角轻轻上扬了些许。

——让他得意一阵子也好，大天狗如是想。

“既然你这么介意，那我不这么叫你便是。”千年过去，饶是曾经一心追求正义，不惜粉身碎骨的大天狗，心境也有了许多改变。

比如说，适当采取一些迂回的方式。

“我想我作为你的第一位式神，你应当不会打算让我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姿势吧。”

大天狗闭上眼睛平静说道，话语却仿佛一支箭矢命中靶心，早纪原本端着蝙蝠扇的右手一顿。

“「解」。”

话音刚落，他便将蝙蝠扇霎时间收了起来，转过身去，凝视着不远处直起身来的大天狗。

“请多多指教了，大天狗阁下。”

大天狗同样回以凝视：“请多多指教了……早纪大人。”

听到对方那句带着些许生疏的早纪大人，早纪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刚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大天狗脱口而出的是——

「晴明。」

“我……和安倍晴明长得很像吗？”

还未来及细细思索，话已经脱口而出。

大天狗意外地转过头来看了早纪一眼，早纪则为刚才的失态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

“……不像。”

“那你怎么会认错的？”林原早纪一时有些惊讶。

大天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他问了个什么很愚蠢的问题：“当然是用灵视了，你和晴明的灵魂色泽完全一样。”

对方笃定的语气加上「完全一样」四个字，犹如锤子一样重重敲击在早纪心头。

早纪闷下头去，大天狗也不再说话，一时室内陷入沉默。

“说来，距离召唤仪式结束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不用出去吗？”

过了一阵，大天狗还是开口说道。

一句惊醒梦中人，早纪悚然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离而出：“当然……你随我来。”

早纪拉过大天狗的手，自然地准备出门去。大天狗注视了二人牵着的手一秒后，忽然用力将早纪向后一拽。

“稍等。”

被拽的一个踉跄的早纪也没生气，只是整了整衣襟，回过头去：“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