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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走到一半,生生止住脚步,冷冷望向莱夏拦在她身前的手臂。顾青没等着莱夏的望远镜,而是取出了一副太阳镜戴上。手指轻敲墨镜侧面,一个小型屏幕出现在他眼前。屏幕模糊不清,但他还?是隐约看到了厂房内部,一些蚂蚁一样小的人影正在厂房左侧的墙壁后晃动,可能是黑客组织的成员,也可能是黑客组织绑来的人质。
顾青没有作出过多猜测,揣了一把手|枪一柄小刀,拿着腰间的内部通讯器对莱夏挥了挥:“得了?,我过去。大部队还?没来,咱们没必要冲锋陷阵。还?记不记得云玥让我过来,就是让我看看这个黑客组织背后有没有尉公子的痕迹?”说着,便大步走向厂房。
他们作为编制外的“异常值”,显然并不“只”是为了?判断尉兰是否参与其中,更是为了?给后面的大部队取得政|府情报网之?外的信息。
与此同时,莱夏在杨的低气压笼罩下不情不愿地把望远镜递给她,拿出一只老式手机,拨了通讯录中一个名为“煞|笔领导”的号码。
电话刚接通,他就寒气逼人地说:“你|他|妈诓我?东临自由联邦驼城边境无人地带?那么大座厂房你们看不到?那么些人被关在那里你们看不到?敢情你们这些人连宇宙都征服了?,还?搞不清楚隔壁一个落魄小国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云玥冷静的声音:“我上次还没来得及向你们说明,就被你绕到了别的地方。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迟——用卫星地图看,这里的确就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荒地,但根据银沧共和国的数据分析,大约有两万左右的人口消失在这附近,我们估计驼城当地有什么地头蛇在这儿做大型人体试验。”
“你们估计?就从没派人查探过这里?”
“我这不是派你们过来了?”
云玥的回答让莱夏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秒钟后,她又乘胜追击地说道:“学学你的伙伴队友,别老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指望着我将所有技术、消息、武器投喂给你。你是地球上最坚不可摧的不死者,不是让人天天呵护擦拭的人形玉器,有一点担当可以不?顺便再?忠告你一句,你当自己还?是银沧共和国皇帝就罢了?,可别把114号也当成人偶供着,否则她迟早会离开你!”
不给莱夏任何反应的时间,云玥就挂断了电话。杨半倚着老爷车,一手搭在车窗上,一脸玩味地打量莱夏。
莱夏看了?她一眼,气急败坏地从车上拿出武器包,把手|枪扔给杨,自己背着霰|弹枪往树林外的空地上走去。
方才透过红外望远镜扫描到的景象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其中的细节并不是顾青通过墨镜就能看到的。顾青看到的只有疯狂涌向墙壁的人影,他却看清了?他们的姿势——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姿势。
他们向前走动、爬上人墙,最后攀向墙壁,哪怕被人踩在身体最为脆弱的地方,疼痛也只是应激反应,不会对痛觉产生深刻的记忆及联想。没有疼痛,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就像一群节肢类动物一样,以一种极其愚钝又重复的方式对墙壁进行冲击。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厂房大门果然是锁着的,用的却是最为老式的铁锁。顾青轻推墨镜,透过铁锁斑驳的表面看到中间的锁芯,随即拿一根细细长长的发卡开了?锁。
厂房室内结构并不复杂,左侧、右侧和后侧都被墙壁隔断开来,中间则是个空间极高的大厅,大厅中透不进日光,墙壁上的几?盏奄奄一息的汽油灯成了?厂区内唯一的光源。地面和外面看到的玻璃窗一样,全都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和油污,泛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只有后半部分堆了?一些桌子板凳广告牌之?类的东西,还?有几?个摆满了零碎的大货架。本来应该摆放着大型机器的场地却是空的——这座“厂房”要么已经废弃,要么就从来不是一座“厂房”。
红外线的探测下,他看到左侧、右侧和后侧的墙壁后有些若隐若现、奇奇怪怪的动态形状,应该就是他在外面看到的“人影”。
顾青正想好好看看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就听“嚓”地一声,那扇破旧得不能再破旧、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铁门,竟被一阵风吹得自己阖上了?!
不对,他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感到有什么风,那么重的铁门,绝不可能被一阵微风吹阖!顾青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子,就见铁门旁边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顾将军。”
那人还?只是个黑色的影子,似笑非笑的声音就已经传来。顾青浑身的寒毛陡然竖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距离他们离开海妖号已经一年半了?,海妖号上的生活成了?所有返航人员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也快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忘记自己曾经到过太空。只有午夜梦回时,他才偶尔梦到一片颓靡荒芜的森林、充满原始气息的村庄、村庄上空起起落落的太阳……尉兰也渐渐由一个令人讨厌的大活人,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代号。
君泊七秘密返回地球后不久,银沧共和国军部便宣告了?蔚蓝科技现任董事长尉兰的死亡。尉兰作为一名科学研究人员,为全人类科技的进步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具体什么事件导致了他的死亡,则因为涉及军事机密半遮半掩地透露给了?公众。
一时之间,所有的电视、报刊、网站上都在报道并讨论尉兰的死亡及蔚蓝科技的后续发展,蔚蓝科技的股价曾跌落到底又一飞冲天,但也仅此而已了。最初震惊过后,人们对股市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对这名年轻董事长的关心。而对于真正关心尉兰的人,热度的忽然升起和迅速退散只是给尉兰的死亡盖上了?舆论的钢印,让这个虚无缥缈的死亡变得更加真实?了?而已。
没有人怀疑军部的结论,没有人怀疑他死亡的原因,更没有人把他的死亡和一年前的军事演习联系到一起……
“顾将军,不用担心,门是我关的,没有鬼。”尉兰笑眯眯的,语气里带着混不吝的懒散劲儿,打扮得跟只花孔雀似的,留着半长不短的小分头,穿一身紫蓝色的西装,打着领带,“一别两年,顾将军这两年有没有想过我?”
顾青绷紧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哼地嗤笑了?一下:“想你?我当然想你。想你这千年的祸害怎能那么有觉悟,赶在胜利的前夕匆匆自戕,怕不是酝酿着什么大计,非得当着我们的面死上这么一把。瞧我这不就赶过来了,看看你死没死透。”
尉兰得意洋洋地说:“是吧?我知道你关心我,毕竟咱们也算是有过……”他笑着走近顾青,“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我这不一回来就过来见你?你看看这地方、这情景,像不像我们初次神交的时候?”
沉重的铁门、幽暗的大厅、四面的走道、发疯的怪物……这一切的确让顾青想到一个给他极其不好的回忆的地方。只是这座厂房更为古老破旧而已,在这里几?乎找不到任何电子化的痕迹。
“从那一次开始,我就很羡慕苏征,能和你面对面地说话。”尉兰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擦到顾青的侧脸,“现在我终于又有一次机会,能够亲自带你参观我的世界。”
苏征没什么可羡慕的。十年前C区监狱暴|动的时候,苏征还?是一颗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所见所闻都是监控信号上传到尉兰那儿,由数字信号转为脑电信号,再?转译到苏征大脑中的。没有什么苏征能看到的,尉兰看不到。
顾青有一百种方式把尉兰给“呛”回去,可他莫名地感到了一点不舒服——因为尉兰的这句话,也因为这句话背后的逻辑。但尉兰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脸上蹭了两下,蹭着蹭着就蹭到了嘴巴上。
顾青认命似地叹了口气,伸出两只胳膊,空空地搭上了?尉兰的肩膀。
这一吻很漫长,漫长得就像他等尉兰回来的两年。有那么一瞬间顾青感到,自己从未真正相信尉兰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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