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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女踊跃报名白鹤书院女院一事,在短短三日内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
书院乃男人的天下,怎能容女子分一杯羹?——此言一出,不知激起多少世家女子的反感。
不同立场观念的人吵得闹哄哄,然而事已成定局,昼景一心要送怜舟入女院读书,才不管那许多的世俗偏见,不仅如此,还贴心的为舟舟姑娘送上一大批青春貌美的女同窗。
三十?年前,亦有女儒提出在书院开设女学,鼓励更多女子前往书院求学。
此举之?艰辛,在大周以男子为尊的背景下,女儒凭一己之力,在白鹤亭辩驳了三天三夜,辩得一众反对者哑口无言。又拿出全部身家用于修建书舍、学堂,这才有了书院开办女院的先例。
可世事不如人愿,女儒用了毕身学识和半生财富换回来的机会,没有人珍惜。
或者说,没有世家女敢做那学海争先的第一人。
是不敢,也是不愿。
是不愿,更是没必要。
没必要离家求学,没必要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
世家明哲保身的传统,致使当年新开办的女院无一人报名。
此事俨然成了三十?年前浔阳城最大的笑话。
犹记得那年,三十?三岁的女儒一身崭新儒服立在女院门口,风度翩翩,儒雅清丽,她以最饱满的状态、最昂扬的姿态,屏气凝神?,迎接大周即将到来的朝气蓬勃的新生。
残酷的世道?却无情的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幻想的一幕被狠狠撕碎,周围人的议论和讥笑,以及身后挺立的学堂、书舍,无一不在嘲讽她的天真。
夜幕降临的那一霎,报名截止的那一霎,女儒站在女院门口无声泪流。
三日后,一场重病来袭,病没好,决心远走浔阳。
当年为开办女学精心挑选的七位女夫子。时过境迁,如今走的走,散的散,白鹤书院面临无人可招的地步,有了学生,没有教?授课程的先生,眼瞅着这又是一桩别开生面的笑话。
在书院如火如荼修葺书舍学堂的关口,一名?背着书篓的女子从远方而来,目色沉凝地盯着书院“博学笃行、有教?无类”的院碑,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嗤笑。
忙得焦头烂额的书院夫子侧身无意一瞥,身形立时顿住。
他?上前来:“阁下来此……”
来人不知怎的,眉眼之处总觉得熟悉,百忙之?中,男子方有此问。
被问话的女子容貌秀丽,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闻言她紧了紧背上的书篓,寒声道:“我来应聘做女院教导夫子。”
“……”
这不像是来应聘做夫子的,一身冷情,倒像是来寻仇。
男人倏地想到什么,一拍脑门:“敢问贵姓?”
“沈。”
“你……”男人恍然:“沈誉是你何人?”
女子眉眼冷傲,朱唇轻启:“正是家母。”
三十?年前,女儒沈誉力排众议,愣是在大周第一名?院的白鹤书院为出身权贵的女子撕开一道?光明正大入院求学的口子,可惜的是,口子撕开了,并未有光照进来。
成了沈誉心头难以愈合的疤。
而后回乡招赘,又在她丰富人生里?增添了传奇一笔。
这样的妙人,大半生扑在传道?授业解惑,寿数六十三,于半月前撒手人寰。
含笑而终。
得知浔阳帝都有众多世家女争先恐后报名进?入女院,躺在病榻大笑三声,泪流不止,临死特意嘱咐唯一未嫁的小女前往书院为教?学事业增砖加瓦,完成她一生未竟之?功业。
沈端生性寡言,没理会一旁沉浸在旧事中的男人。
她抬头继续望向这座号称大周第一名?院的书院,想到娘亲就是在此深受重击,没来由生出一股对这世道?人心的厌烦。
厌烦之余,更有深深的无奈绵延——她在这里?,真的能找到娘亲所说的身怀野望、一心向学之人吗?
指望那些骄矜的世家女,呵!
沈端神情透着隐约的烦躁。她来这,可是身负为母尽孝的遗命,她眸子微眯,神?色愈冷,一言不发看着男人。
男人四十?好几的人,被一个姑娘家看得背脊发凉,讪笑道?:“此行,只有阁下一人么?”
“还有三位师姐在路上。”
打瞌睡来了枕头,果然,以沈誉的性子,怎么会放弃贯彻一生的抱负理念?他?搓搓手,“沈前辈没来吗?”
话音刚落,沈端眸光闪过一抹哀色:“她来不了了。”
男人一怔过后,腰杆再难保持直挺,心甘情愿地弯下去,朝着年轻的女子行了文人极具庄重肃穆的“折礼”。
“先生高义?。”
这是沈誉应得的,沈端身子笔直,代母坦然受之。
娘亲一辈子的心血都砸在了这里?,庞大恢弘的计划夭折在第一步,大周不重女子学识,要改变一国之求学氛围,需从上想办法。
若世家女人人口读诗书,在学识之?上压世间男儿一筹,强悍的实力才能撼动流传已久的偏见,世家女不动,寒门女子重学之日遥不可期。
不管因着什么缘由使得世家变幻心思,肯主动催促家中女子来书院就学,那么,接下来她只要按照娘亲吩咐的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
沈端攥紧掌心,她愿意坦然地面对往后任何风雨。
一月后。
白鹤女院正式招生。
世家花了大把的人力物力财力,换来女院蓬勃昂扬的全新面貌。
一身儒服的沈端,一如三十?年前的沈誉,如玉如竹地立在女院门口。
来往者众。
怜舟昨夜激动地睡不着,顶着眼下淡淡的乌青,痛快地缴纳了一年的束脩,唇边噙笑地从女子手里?接下入学的小木牌。
人山人海,仆从婢子占了绝大多数。
许是她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沈端少见地多看了一眼,被少女容貌惊得头脑出现短暂空白。
巴掌大的小脸,肌肤细腻吹弹可破,眼眸含水,潋滟多情,梨涡浅浅,笑起来更衬得万分娇妍,举手投足,温婉秀气,美貌不可方物。
“笑什么?”她问。
“啊?是在问我吗?”怜舟妥善收好自己的小木牌,木牌背面标明了所在的书舍和学堂,回?眸冲着湖面站在甲板上的某人招招手,她害羞道?:“梦想成真,当然开心呀。”
音色清亮,余音婉转,她很快走开,像只放飞自由的鸟儿,迫切地走向她渴望的归宿。
少女眉目流露出的喜色感染了沈端,她心想:或许这陈旧腐朽的世道?真的变了,也未可知。
……
白鹤书院对面的文墨湖。
风吹湖面,豪华大船上,身披锦绣的世家子们有说有笑。
宋涟手里?端着白玉杯,坐在甲板张望着女院招生的情形,他?家阿姐也在父亲要求下进?入女院,初入书院的第一天,不知适不适应。他?心里?的担忧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一旁的郑二笑着饮了一杯清酒,手臂攀在他肩膀,调侃道?:“宋三公子原来这般多愁善感,我家妹妹们入书院求学,我这做哥哥的,都没你这为人胞弟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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