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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沈墟睡了许久,他似乎永不停歇地在做梦,梦里寒来暑往、花开花落,渺茫天地间只他孤伶伶的一个。他跋山涉水,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却不知在找什么,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处归地。长风急,雪如潮,他如浮萍般漫漫飘荡,冷眼看世间繁华,剑影刀光。
最后他飘进了一片虚无,听见了清彻梵音。
不是梵音,是有人在抚琴。
琴声铮铮,或疏狂寂寥,或旷达高远,沈墟才知,原来梦里的那些意象皆因琴声所导。饶是他不通音律,也能感觉出琴声在牵引他的心神,试图将他从偏仄灰暗的角落里拉出来,投到更广阔的时空里去。
沈墟没有抵抗,渐渐的,悲恸仇怨浓转淡,风停云住,空荡荡一片澄清。
他睁眼,看到那双抚琴的手。
这是一双人间富贵手,薄而精致的皮肉包裹着修长的指骨,轻拢慢捻,如俊逸玉竹,恣肆舒展。
乌黑古琴,流云广袖,玉冠博带。
沈墟不记得自己曾结识过这么一位清贵公子。
耳畔传来车辚马嘶,身子在轻轻摇晃,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马车车厢。
车厢里内饰讲究,静静焚着安神香,
“醒啦?”男子停下抚琴,沉沉嗓音温润如水。
沈墟茫然望去,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我在路边偶遇阁下,从那日算起,你已昏迷了足足十日。”男子将琴从膝上搬开,振了振衣袖,拱手道,“在下玉尽欢,不知阁下名讳?”
“沈墟。”
“沈大侠。”玉尽欢从座下抽出一把长剑来,“这把剑应该就是阁下的随身兵刃,阁下昏迷期间玉某代为保管,眼下物归原主。”
沈墟接过不欺剑,抚摸过漆黑剑鞘。
他发现自己十指上都缠满了绷带,臃肿不堪,抓握多有不便,想解开,玉尽欢连忙劝阻:“哎哎哎,虽有不适,大侠还是多忍耐几日。我捡到你时,你这十根手指,也不知做了什么苦差事,根根手指皮开肉绽几可见骨,甚是可怖。还是再养些时候,养些时候。”
听他如是说,沈墟也就垂下手,他沉默地坐着,想起在悬镜峰山脚下徒手为殷霓挖坟,一场灾祸恍如隔世。
是了,那日他葬了师姐,筋疲力尽,走了没多久,腿一软就栽倒在路边。
“多谢公子搭救。”
他连日昏迷,又经大悲大恸,此时声音嘶哑,容貌憔悴,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魂灵。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玉尽欢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展开了,气定神闲地扇了两扇,“我看沈大侠腰佩长剑,身上又有好几处剑伤,想必是江湖中人。只不知,大侠师承何处?”
他这一问,就问到了沈墟痛处。
沈墟沉默良久,玉尽欢折扇一收,从怀里掏出一根金色管状物,递将过来。
“阁下若不便告知,也不必勉强。玉某也是在你身上瞧见了这个,才有此一问。”
“此物如何?”沈墟接过那东西的瞬间,立即察觉这是此前凤隐赠他的宝贝,据说贵重无比。
“你可知这是什么?”玉尽欢问。
沈墟摇头。此番苏醒,他的双眼已恢复了七八分,细细打量手中物事,只觉得确实贵重。
“这物名为凤唳,纯金打造,做工精巧,光是拿去卖,也能换得纹银百两。”玉尽欢觑着他,解说道,“拨开这里尾端的机括,里面藏有引线,拉动引线,前段小孔内就会射出旗花,其鸣如凤唳,十里可闻,如在夜间发射,空中可见一线耀眼亮光,如金蛇闪电。凤唳一出,魔教众徒莫有不从,无论远近都会奔来相救。你手中握着的,可是一张免死金牌呐。”
沈墟愣住,心想那魔头竟然送他如此一份大礼,未免以后再夹缠不清,他该找机会早日还回去。
“沈大侠既身怀此物,所以玉某便大胆猜测,兴许你是魔教中人。”玉尽欢弯着嘴角,他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只是各种笑的含义不尽相同,比如此时,他的笑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揶揄,“或者,你与魔教尊主凤隐乃是挚交密友?”
沈墟听得眉心微蹙,淡漠道:“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玉尽欢的笑容忽然有些许僵硬,哈哈干笑两声:“必是沈大侠过谦了,凤唳如此金贵,若只是萍水相逢,凤尊主怎肯轻易赠予?”
沈墟:“那人行事疯癫,喜怒无常,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喀喇一声,玉尽欢手中的玉骨扇被折断。沈墟迟疑道:“你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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