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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风浪受阻、雨水不落,摇摇欲坠的船只陡然一静,令人们纷纷抬头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因为――
唳――!
玉清剑的剑刃划出一道银亮弧线,也划出鸟鸣似的悦耳之声。弧线在半空腾飞,成为意念中的笔尖,起笔轻灵快捷、收笔稳重端正;转眼之间,一枚书文便成型。
“……光?”
有人一怔:“不是说生机大道?!”
但船长却大喜:“原来云姑娘也有光明大道!这再好不过!这‘护航’核心是请了明光书院的公输夫子题字,公输夫子是工学大道的大家,但师从王夫子,受光明大道影响极深,因此‘护航’二字也内涵光明之意。”
“有同源书文,我必能保住‘护航’不散!”
话音才落,光明大盛。
“光”字升上半空,不断变大,再猛地往前一扑,便融入了“护航”二字之中。整个过程彷如水乳交融,没有半点停滞,仿佛两枚书文天生便是一家。
光明如水,流淌在“护航”上细密的裂纹中,就像胶水一般,将书文之影牢牢粘合。
趁此机会,船长气沉丹田,再大喝一声、高举鱼叉,极力在半空牵出“航”之一字。这枚书文便是纯粹的工学大道,在“护航”稳定下来后,这枚书文往前飞去,融入“航”字。
淡蓝光芒一闪,“航”字彻底修复。
虽说与此前相比,现在的“航”字多了更多稳重谨慎的意味,少了那厚重广阔之感,却总算彻底恢复,没有丝毫裂痕。
然而,“护”字虽然好了一些,却还是斑斑驳驳,宛如奄奄一息的病人。
船长扼腕:“可惜,我却没有‘护’字书文,不能将核心彻底修复!”
云乘月收起玉清剑,咽下一粒元灵丹,转身问:“船长,现在保宁号状况如何?”
船长收起憾色,先郑重一礼,才道:“要再像之前一般,绝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将船身分为两半,以‘航’字为核心重构书文法阵,勉强能保住一船人性命。”
云乘月沉吟片刻:“一半……人会不会太多?”
这时,乐熹跨出一步,朗声道:“我可以‘凝’字维持船身不落。眼下距离雀翎码头还有大半日路程,我坚持一二,应当能到。”
季双锦望着他,双眼放出温柔喜悦的光芒。她正想说什么,陆莹却已经抢先笑起来,抚掌道:“不愧是乐家嫡系的公子,书文造诣果然不凡。那我们就等着开开眼界啦!”
乐熹也微微一笑,受了这夸奖。
季双锦眼神黯然下去。她又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粉黛不施的脸,下意识后退一步,将脸扭向阴影处。她的护卫阿苏皱起眉毛,板着脸看了一眼那头,迈过一步挡在自家姑娘前头,正好把那两人的身影挡住。
事不宜迟,满船修士立即准备起来。
云乘月本想去找季双锦,却见她对自己笑笑,又恢复为那优雅端庄的模样,走到乐熹身旁,若无其事地同他说话,又商量自己两家的人如何安排,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她不禁暗叹一声。
“叹什么气。”
薛无晦已经收了手,保宁号重新回到风浪颠簸里。他继续虚虚拢住她,片刻后手指又在她肩上压实,淡淡道:“你自己也说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自己立不起来,你如何想帮她都没用。”
“那句话可不是我说的。”云乘月本能地说了一句,而后无奈笑笑,“嗯,你说得对,我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小命罢。”
回到甲板后,她又伸着脖子到处看,努力找了找那位卖烤米的老妇人。对方修为境界不足,又上了年纪,云乘月担心她会出事。
不过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对方的身影。云乘月便低声问:“你瞧见那位卖烤米的老人家了么?要是可以,你能不能替我帮她一把?”
薛无晦有些似笑非笑:“她却是不用你帮。若是连她都出了事,恐怕你也办不上忙。”
云乘月一愣,半晌回过味来。合着又是一个和虞寄风一样,装模作样、扮猪吃老虎的人?
她哭笑不得,想想还是说:“那也挺好,至少我不担心了。”
薛无晦摇头:“无聊的善心。嗯……”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你知道我有能力抱住保宁号整艘船,为何不求我出手?你不是最爱乱发善心了?”
“你才爱乱杠我。”云乘月回了一句,才抬起手臂擦擦脸上雨水,“就算我想救人,那也是我的事,你帮我是情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来。何况如果真是……嗯,那谁故意搞事,你出手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你已经为我出手一次,担了风险,我哪能继续让你冒险。”
他听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船长指挥船员拉紧纤绳,大吼着指挥动作。保宁号应当本来就被设计成能够分离重组的结构,随着船员们的动作,四处的部件被拉了出来,在江面重新组成一艘小得多的船。原先的保宁号变得千疮百孔,却还算立得稳,看着很有几分神奇。
接着,船员们又在两艘船的缝隙上方搭上木板。乐熹率先飞过去,凌空写出一枚“凝”字,让新船更加稳固,以便承受接下来的众多乘客。
人们开始黑压压地往新船挪动。
除了少数第三境修士能够凌空飞过去,大多数人都要经过木板才能到达对面。陆莹抢先一步,足尖点地,飞掠而过,立在乐熹身边,又很是自然地喂了他一粒灵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隔着雨幕和人群,云乘月没大听清,只见到乐熹笑得更温柔。
……而她不远处的季双锦,面色更是雪白。
云乘月又叹了口气,喃喃道:“爱慕这种情感真是麻烦又可怕,我一定不能沾身。”
薛无晦低头看她一眼:“胡思乱想些什么。”
说着,他揽着她往后带了带,悄无声息地为她拂去浑身湿漉漉的水汽。
云乘月却是忽然被另一件事吸引力注意力。
在人群里,那黑皮少年洛小孟挤了过来,居然在和季双锦搭话。他的容貌浸在阴雨天中,黑乎乎的不大看得清,说了几句话,却让季双锦对他有点感激地笑了笑。
不过,当他提出要送季双锦去对面时,季双锦摇摇头,扭头道:“乘月,我们一起。”
洛小孟的笑容似乎隐去了不少。等季双锦走开,他扭开头,似乎暗骂了一句什么。
薛无晦评价道:“洛氏的后人没落至此,也真是令先祖蒙羞。他与那陆莹的区别,也就是一男一女罢了。”
话虽如此,云乘月却发现,当洛小孟晃神、脚下一滑而差点跌落江中时,薛无晦却抬手一扶,遥遥将他扯了回来,不让他落水。
她想起,他说过暂时需要洛小孟活着……看来这个人活蹦乱跳,对他而言还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她便牵起季双锦的手,和她一起走上甲板。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批过桥的人了,好像是因为季双锦听从乐熹的话,要给众人做个表率,于是和他一前一后。
要云乘月说,季双锦才是个傻瓜。
……
而当云乘月等人走上甲板,洛小孟那一批人还没完全走上新船时……
保宁号底部一侧,三个男人扒拉住一艘舢板,正商量些什么。
抱笼子的人怯怯道:“太危险了,老大,不然还是算了……”
“不冒险,哪来回报!”
那个凶狠的老大吐了口唾沫,道:“这场风浪来得诡异,要我说,肯定就和这小崽子有关!你没发现,从下雨开始,这小崽子就躁动不安?”
不等其他人说话,老大已经一把掀开白布,从笼子里将那小东西拎了出来。
那是一只天蓝色的小生灵,虽然幼小,却能看出狮头、鹿角、龙鳞、牛尾――居然是传说中已经消失的瑞兽麒麟。
看属性,这是一只幼小的水麒麟。
它浑身伤痕累累,叠着新旧不一的伤疤,在男人手中不断挣扎。
男人抬起手,“啪”一下重重给了它一耳光,打得小麒麟吐血哀鸣,十分可怜。
男人毫不同情,又持刀在小麒麟前腿狠狠一剜,竟是生生抠了一团血肉下来!
小麒麟痛极,两眼流出泪水,不停地哭泣哀鸣。
三个男人却都被江中的变化吸引了。
血肉落入江水中,竟然没有逸出一丝血色。接着,一道旋涡出现。
“一定就是……就是鲤江水府!!”老大大喜过望,“发了,我们发了……!”
不待他激动完,旋涡却陡然扩大;一倍、十倍、百倍,小小的旋涡猛地成了江中巨兽,搅得风浪滔天!
不光是三个男子带着小麒麟顷刻落入水中,保宁号更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木板破碎,上头的人下饺子一样地掉落下来。
危急时刻,云乘月只记得自己快要走到新船那一头,然后用力推了一把季双锦、将她推上去,只要旁边的乐熹肯伸手,就能把她拉回去,而季双锦肯定也会拉她。
然而,那陆莹却也站立不稳、往江里跌落,那贵公子竟然伸手去拉陆莹,没有去接季双锦的手。
云乘月暗骂一声,反应极快地抽出玉清剑,用力将剑身钉入船身,险险稳住自己和季双锦。护卫阿苏立即抓住季双锦,将她用力往上送去。
云乘月松了口气,正要自己上去,抬头一看,却见那黑皮洛小孟莫名其妙掉了下来,正好和她擦肩而过。
更危险的是,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根尖锐长钉,划破风雨,即将穿透他的胸膛。
她可以发誓,那一刻她根本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本能地抽剑、扑出去,奋力将那枚长钉击打而出!
“――云乘月!!”
落水前,她听见一声出离愤怒的吼叫。
来不及多说,她依然落入水里。她用力闭上眼、屏住呼吸,却被人用力按在怀里。冰冷的怀抱,隔绝了混浊的江水。
“你发什么疯!!”
他像是愤怒异常,手按得很用力。
云乘月心想,那还不是你非要抱住那货的命?
但在一道光芒过后,她却失去了意识,只感觉自己被什么力量抓住,拽进了某个发出白光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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