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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因感染瘟疫甚重,更多的是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那栗色短衫的大夫救治多时,针刺阳穴那般疼痛,都不见妇人有何反应,可见是真的心如槁灰,绝了生念了。
那大夫三十上下,很是沉稳干练的模样。收针蹲在那对死去的母子身前,样子很有些难过,默然一刻,站起身来,背着药箱走开。
几个怀仁堂的弟子拉着板车迎过来。
大夫哑声说道:
“入土为安吧。”
一个小学徒拿了席子过来,欲掰开妇人的手,将母子两人分开卷了。
那妇人虽已气绝,手指却紧紧攥着幼儿手臂,虽大力而不能松动。
其他人见了不忍,一起上前来,托着那对母子尸身一起,小心放到铺了草席的板车上,又拿一张席子盖上。
全程没有人留意到穆典可的存在,皆是默默的,又拉着板车去了。
妇人枯槁的面容从豁开的草席里头露出来,长发凌乱纠缠,垂下车板,随着车轮的滚动,摇摇晃荡,像深秋时节无助寄风的枯败蓬草。
穆典可看着草席下那张毫无生气的麻木面孔,眼前蓦地浮现乔雨泽生前那张满布着泪水,痛苦而又扭曲的面容。
想起她挥着手指粗的藤条,疯了一样地抽打着自己,一面打一面哭声骂:“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躲?你这个不招人疼、不招人怜的东西!”
她直杵杵地站着给她打。泪流干,无泪可流。
反倒是乔雨泽弃了藤条,扑过来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她自己,才是受了欺负的那一个。
很长一段时间,穆典可都无法原谅乔雨泽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即便后来,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懂她了,理解她了,也仍旧无法释怀。
而今天,她才知道,她其实并不怎么懂德乔雨泽。
她所谓的理解,只在她自己以为的。与乔雨泽真实遭遇的痛苦与折磨,仍然相去甚远。
她无法想象,那一年在北风呼卷的黄河岸边,乔雨泽亲眼看着小七在自己面前沉船堕水,没入滚滚波涛,会是怎样一种撕裂而绝望的心情。
乔雨泽没有像这个失去孩子的妇人一样,选择以死逃避。
她坚强地活下来了,为了保护她的另外一个儿子,付出所有。
骄傲,气节,还有她曾经视之高于生命的清白。
以至于在她辞世的当日,她想摸一摸穆典可的脸,都唯恐玷污了她,颤抖着又将手缩了回去。
那一刻,她眼中的破碎与难过,穆典可至今记忆犹新。
她说:“四儿,我死以后,你一定要在我嘴里塞上糠,脸上盖一块黑布。
我这辈子,对得起我们金家,可是我再也不能去见你四舅了……不可以见,也不可以说……”
被打断了腿都不吭一声的穆典可那一刻抱着乔雨泽嚎啕大哭。
傅修折回来时,发现穆典可仍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
想着自己来时,她就站在那妇人身旁,怕是有什么渊源跟故事。
那妇人的情状他看见了,已然是不能活,遂也不问她,只道:“你不要太难过了。生死有命,倘若命中注定躲不掉,早日解脱,未尝不是福气……”
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说到了穆典可的心坎上。
她知道,乔雨泽一直想解脱。她一直等着金雁尘羽翼丰满,等她终于不必拘着他,可放手让他去搏的那一天……
抬起头淡淡笑道:“我没事,谢谢你。”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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