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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不觉把声音放小,“他会伤害我?吗?”

【不会,他眼眶发红,好像很悲伤。】

郁宁一愣。

这个手段残忍的南蜀摄政王,夜里来大晟这个偏僻的小院里,一个人看红了眼,着实奇怪。

郁宁又趴在窗边向外看了一会儿。

摄政王能躲开宫里那么多侍卫出现这里,即便这边守卫不比皇宫中心,武功也不容小觑。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说不定他刚才跟天书说的话也被他听到了。

天书上的人说他不会伤害他,郁宁很大胆地趴在桌上看他。

思考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是来杀他的。

这里只有他和嬷嬷两个人。

如果是来见他们的,应该直接见了,而不是这样看红了眼。

那,这里以前住的是母妃,大皇兄说母妃曾在南蜀住过一段时间。

郁宁眼光一下亮了起来,忽然就没那么怕这个人了。

郁宁没有打扰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看着,忽然有点难受。

不知道是从那人身上溢出的悲伤感染了他,还?是怎么回事,他正要从窗口退回来,忽然听到隔壁门响了。

是嬷嬷!

【别担心,他们认识。】

郁宁又趴回窗台,果然看到那人走向嬷嬷,伸手扶了现在已经走不稳路的嬷嬷一把。

【他叫嬷嬷林姨娘。】

姨娘?

郁宁愣了一下。

在郁宁心里,嬷嬷虽然有点冷有点傲,敢骂连顺总管,但她就是一个后宫中身份普通的嬷嬷。

没想到南蜀一手遮天,皇子们都又敬又怕的摄政王,会亲自扶她,还?叫她姨娘。

【嬷嬷落泪了,但是很开心。】

郁宁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两个站在一起身影,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嬷嬷在他面前总是很坚强,最多就是叹叹气。

在这个摄政王面前却能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嬷嬷回房了。

南蜀摄政王还?站在那里,郁宁从窗口退回,趴在桌上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小收纳袋中,让念念带给他。

摄政王拿到纸条后,向这边看了一眼,眨眼间消失不见。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郁宁白天跟天书说起这件事,天书上的人各个很激动。

【崽崽,这个摄政王可能是喜欢你母妃!】

【崽崽母妃一定是仙女了,两个国家的掌权者?都爱。】

【一定是仙女,要不怎么生出绝美崽崽?】

【只是,他为什么叫嬷嬷姨娘呢。】

郁宁也不知道,他想着等嬷嬷身体好一些?就去问问嬷嬷。

只是他没想到他再也没能有机会。

南蜀一行人在大晟只待了五天就走了,没有做任何大事。

晟都议论纷纷,他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学习开眼界?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往常已经下学的时间,太学院的小少年们正在学舞剑。

个个苦大仇深。

“有什么好纳闷的,我?看他们来这里就是来炫耀的,来给我?们下马威!”

“是,来嘚瑟他们多厉害,害我们这么惨。”

郁宁没说话,他想到那晚摄政王出现在他院子里时的样子。

不由想,难道他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看一眼?

这天下午南蜀的人离开晟都,太学院的小少年垂头丧气开启更严苛的太学生活。

临近冬日,天黑的本就早,多上了一堂课,回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当看到白夏苑多了好几个内库的人时,郁宁心里一紧,莫名地恐慌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脸色愈加白,粗喘了两声之后,飞快跑向院子。

他在白夏苑门外被许福和许贵拦住,“殿下,林嬷嬷走了。”

在大晟,主子不能送奴才,何况是皇子。

听到他们这么说,郁宁心里的恐慌落地,看着反而安静许多。

他说:“让我看嬷嬷一眼。”

许福和许贵跪在他面前,一人抱住他,一人捂住他的眼。

有几道匆忙的脚步从身边而过,那脚步又沉又重,像是抬着很重的东西,不知走向何处。

许贵感受到掌心的湿润,不由将头垂得更低。

等苑里没了人,原来嬷嬷住的地方被彻底清理干净,郁宁才走进白夏苑。

他安静地站在嬷嬷的屋子里。

【崽崽别伤心……】

【崽崽还?有哥哥姐姐们。】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嬷嬷去另一个世界了。】

【嬷嬷一定不想崽崽伤心的。】

郁宁嗯了一声,慢吞吞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又放空好一会儿。

他心绪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书桌。

书摆放的顺序不对了。

郁宁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那本放错位置的书,翻到夹在里面的一张纸。

上面字体苍劲萧散:

“林老三十?得女同时失妻,幸有一婢女始终尽心照料,后林老将其抬为妾,她却始终以奴婢自居,小姐入宫时,更是以嬷嬷身份陪其入宫,林老和小姐相继死后,强忍悲恸与仇恨,继续照料小姐幼儿,一生悉心。”

郁宁病了。

他以前时常生病,这半年一直没病过,这一次好像是之前半年积攒的病气全部爆发,来势汹汹。

各宫都派来太医,郁北征更是亲自跑去太医院抓人,太学院的精英大半都在白夏苑了,却一时想不到好办法。

床上的男孩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却又因无力,咳嗽都没了力气,憋得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天书上的人心疼坏了,个个揪心不已。

碧沙星愁云惨淡,连空气中都有一股悲伤的情绪。

郁北征看到后气得想打人,“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院判战战兢兢,“七皇子母胎带病根,身子骨极弱,是药三分毒,不敢妄加用药。”

郁宁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嘘声说“枇杷”。

脑子稍微清醒的那一刻,他终于想起来,嬷嬷给他晒了泡水喝的枇杷干,因?为分给别人提前用尽了。

给他晒枇杷干的人不在了。

他不钻狗洞了,嬷嬷还?会回来给他打枇杷吗。

郁宁呼吸一滞,陷入到黑暗之中。

郁宁再次醒来时,身上依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但那种浑身灼热,被烧得发晕的感觉已经没了。

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郁宁转动发涩的眼睛,向外看。

这是一个奢华但肃穆的房间,房间看似很低调,小细节处尽显尊贵。

离床不远的桌边坐着一个人。

她背对着他,披着一身白衣,一头长发垂顺地披在身后,在灯光下显得很温柔。

郁宁一直看着,有些?恍惚。

直到她转过身,脸上忽然绽开笑,“小七,你终于醒了。”

“皇姐。”声音喑哑发涩。

公主坐到床前,扶他坐起来,拿了一个小竹筒喂他喝水。

郁宁小口小口地喝,尝到了枇杷的甘甜,抬头看向她。

“第一次在内库见到小七时,小七给我?喝的就是这个。”

“后来我才知道,枇杷可以止咳,于是让太医带来许多枇杷,小七可以喝许久。”

“若是小七想去看林嬷嬷,皇姐也带你去看。”

郁宁握住竹筒,哑声说:“不可以看。”

“小七想看就能看。”

郁宁抬头看她,弯了弯眼,“谢谢皇姐,其实我?已经好多了。”

他不是看不透的人,只是,这世上,除了他,最后一个林家人也走了。

郁宁垂眼,有些?喝不下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忽然,他被搂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后脑勺落下一只手,“小七别怕,皇姐带你去看。”

郁宁拒绝的话哽在喉咙处。

“我?知道这不吉利,被皇宫禁止,那又怎样。”公主说:“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小七知道不是吗?”

“当时小七还?帮了我?。”

六月二十?八那一天,有个小女孩在太学一整天都没说话,晚上下学也不想回清宁宫,一个人在太学里看书到天黑,终于在太学只剩她一个人时红了眼眶。

她是大晟最尊贵的公主。

可她也是一个没了母后,想念母后却无法诉说的女孩。

这后宫已经忘了她的母后。

那天是她母后的忌日,她没忍住,躲在梧桐林偷偷为母后烧了几张纸,被一个小男孩撞见。

小男孩斜跨着一个小书袋,抱着一把伞,见到她就跑。

跑了几步,又跑回来,小心地把伞放在地上又飞快跑了。

六月夜里多雨,她把灰烬连同?她的思念埋到土里,用那把伞遮住,不想哪一处连温度都没散尽,就被雨水侵蚀。

那一处,之于她,是没人能理解的,寄托对母后思念的地方。

她宁愿淋雨回去,也把伞撑在上面,那是女孩倔强的执念,也是她脆弱的安慰。

夜里她辗转反侧,觉得太过冲动,撑一把伞在上面更为显眼,更容易被人发现。

忧心了一夜的她,第二天早早去太学,假装不经意地看过去,那一看却又红了眼。

那里不但没被破坏,普通的伞还?被换成了一把更为结实的紫竹伞,伞下紧靠着埋灰烬的地方还有一簇星辰花。

小小星辰花一朵挨一朵,热闹可爱,如同?阳光下笑眯眯的蓝色小星星。

郁北征说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怕小花被风吹雨打,特别给它撑了一把伞。

后来太学其他人去看,也这样想。

只有她知道,不是,不是给星辰花撑的,星辰花也只是陪伴和保护而已。

那一夜,一群小星星守护了它。

后来,女孩才知道,那个柔软的小男孩是七皇子。

他也早早地没了母妃。

一直很孤单地活着,却活成了一颗小太阳。

深宫中两个没了母妃的孩子抱在一起。

公主说:“小七,别难受,还?有皇姐在,皇姐护着你,陪你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崽崽不哭,麻麻哭了。

麻麻一定让你成年后各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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