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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这一晚,撷芳园里歌舞不断,撷芳园外也是这样。毕竟不只是撷芳园有女弟子正式晋升为宫人,北桃花洞二十八家官伎馆每家都有女弟子晋升,这对于官伎馆来说可是大事?!
各家都有类似撷芳园的活动,为的是让新人女乐表现自己,也是为接下来的铺房争夺战预热!
另外如?此繁华、可以说处处流淌着金水的北桃花洞之所以能如此,靠的就是二十八家官伎馆中数百女乐。所以女弟子晋升女乐这样三年才有一次的事?,在整个北桃花洞,甚至桃花洞,都是需要重视的。
到八月十六这一日,整个桃花洞都张灯结彩。此时过中秋节有八月十五过的,也有八月十六过的,不过在东京所在的中原地区,还是以八月十五为准。然而,在桃花洞一带却是拿八月十六做中秋!无他,这一日对他们的生活影响更大而已。
北桃花洞在整个桃花洞又格外夸张一些,不止有张灯结彩,还有扎彩楼、商铺牌匾以鲜花装饰等举动,至于各种类似后世大促销的活动,更是随处可见。这个时候的北桃花洞,有些像在过狂欢节,二十八家官伎馆外的街道上,也多的是游戏和节目。人们知道这一日的北桃花洞热闹,哪怕是对女乐没兴趣(或者说不敢有兴趣)的人,也会在这一日来北桃花洞消遣。
北桃花洞官伎馆以外的商家大力支持这一日搞活动,甚至愿意出钱集资为这一日的声势开销付账。是因为这一方面可以为女乐扬名,另一方面这一晚的入账也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当然,为女乐扬名这件事本身就是有利于做大官伎馆生意的,对于这些在北桃花洞讨生活的商家,或许没有直接收益,间接收益却是少不了的。这个账,只要不是目光忒短浅的,都能算得清的。
“真?难得啊,今日能在这儿见你!方才打街上过,还当是看错了呢!”就在撷芳园对面的茶坊里?,一个四十出头,气度儒雅的男子上了楼,推开了楼上临街的一间阁儿,人未至,声音先至了。
若是在东京人头熟一些的人,此时就能认出他了,此人正是新上任的‘权知开封府’卢绍祯。这个官职说的明白一些就是首都一把手,相当于后世北京市市长——此时开封府长官,按照惯例,只有储君坐这个位置才能说是‘开封府尹’,其余人等,都只能用‘权’作为前缀,是为‘权知开封府’。
此时官员去做高于自己寄禄官品级的差遣,都会打上‘权’这个前缀,有‘权且’之意。这种做法,倒是很方便提拔一些年轻、有能力,但资历不够的官员。而此时用在开封府长官这个职位上,更多是表明这一位置的特殊地位。
简单来说,这个位置最早在天下未平那会儿基本只有储君能担任。如?今虽然也让官员出任了,却也是极特殊的官员才行。这里?所说的特殊,不只是官员的能力,事?实?上有能力的官员多了去了,也不见都当过权知开封府。
只能说,按照大周官场的潜规则,这个位置只有特别有前途,特别被看好,且年纪不太大,还能报效君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官员才能担任!
当过权知开封府后,只要没有犯原则性错误,未来一个‘相公’是很有希望的,所以此时权知开封府又有‘预相’的说法。
卢绍祯走进阁儿,站到了李汨的身旁,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只是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没什么特别的。于是收回视线,又看李汨本人,笑了:“这可是奇事?!往常只有你躲着这些人间烟火的,今日怎么自往上凑了?”
“难不成是‘真?人’山中无甲子,修够了性灵,要来红尘里?滚一滚?”
卢绍祯和李汨关系莫逆,当初两人就是同一科的进士。若不是李汨的神童之名太过响亮,比他年纪大一些、但也同样少小有才名的卢绍祯名气还要更大——那个时候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卢绍祯原本是不服气李汨的,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才真?正心悦诚服。
如?今李汨辞官归去,卢绍祯,以及当初一起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一干好友,却还在官场上打滚呢!所以私下有联系时,卢绍祯等人就拿话调侃李汨。只说他是谪仙人,餐英饮露,下不得地了,他们是凡人,和他比不得云云。
这话有些真?,但多数还是玩笑。
如?今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李汨是何等人呢,平时离名利场要多远有多远的人!如?果不是姐姐李太后的要求,他连开封府旁的山林都呆不住,要去真正的深山里?修行才好...饶是如此,他这两年每年也有一半时间不在开封,而是去‘云游天下’。
这样的人,现在却出现在八月十六这日、最热闹的桃花洞?
当然,重点其实不是八月十六,而是‘桃花洞’...‘桃花洞’对于开封府的男人来说,只是一个名字就意味着心知肚明的暧.昧的地方。就算大家都知道,桃花洞除了风月场所,多的是正经营生,很多人没有眠花宿柳的习惯的,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往这边跑。但一提到‘桃花洞’,还是会给人以那方面的联想。
这方面的联想于任何一个男人都不算什?么,男人么,喜欢出入花街柳巷算不得什?么。特别还是在桃花洞这里?,有资本出入这里?,那是一种对财富与权势的炫耀——而且说出去还好听,与女乐、雅妓们传些韵事出去,那也是风流而不下流。
但放在李汨身上,就怎么想怎么不合适了。
非要说的话,也没什么理由,就是让人觉得不搭。在认识李汨的人眼中,说他是清心寡欲都是轻的了,很多时候李汨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世俗的欲望。
有些人没有世俗的欲望那是装的,所以世上有‘终南捷径’的故事?。但李汨周围从来不差心思缜密之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看人还是准的...李汨的清新寡欲竟是真的,所以那些别人难以放下的东西,他都可以放得下!所以他当政的时候,政敌对他简直无处下手!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只要一个人无所求,天然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这样的事?也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罢了。如?卢绍祯这样的,私心已经算是少的了,他背后没有大家族,出仕之后没有勾连谁,自己本心里?也很有志向,想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完全是一片公心呐!
然而就是这样,卢绍祯也始终有他的不通达之处!其中行止艰难时,也要感?叹李汨的境界果然不是谁都能有的。
当然,那也不是境界的事?。这分明是境界、家世、性情、能力、机遇缺一不可,共同促成的,差一样也不会有政堂上说一不二,如?今又江湖自在的李汨了。
李汨看了卢绍祯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卢绍祯猜不出李汨正在想什么。怔了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瞧我,猜度‘真?人’心思做什?么!过去多少?年猜度不来的,如?今也是一样的。”
卢绍祯倒不会觉得李汨来桃花洞是寻花问柳的,虽然李汨出现在桃花洞这一点已经很离奇了,但李汨寻花问柳显然是更离奇的展开。他最多是觉得李汨有什?么特殊原因要来桃花洞,李汨觉得有必要,于是就来了。
考虑到李汨的性情,他本来也不是会在意别人误会不误会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在桃花洞反而显得坦荡又自然。
这个时候,对面撷芳园楼子里?的箫管呜咽声慢慢传了过来,是从未听过的曲子。卢绍祯左右无事?,便把这曲子听住了,笑着道:“都这个时辰了,官伎馆里?‘月圆会’也该散了罢?这时不是该出热闹曲子,怎么做这般歌色?”
官伎馆里?的女弟子成为正式女乐,在八月十六日这一天晚上整一出表演,这有个专门的说法,就叫‘月圆会’...卢绍祯并不是久经风月之人,但他知道月圆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他连生活上的享受都很少?在意,但从地方回开封做官也有几年了,各种同僚之间的唱和应酬也不少?,其间总有女乐出场的时候。
这样的事?有那么几次,他总会对女乐有一些了解。
再者说了,生活在开封,又是在一个权势与财富都不差什么的圈子里?,他就算不想知道这些,身边的人也会念叨。念叨的多了,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卢绍祯又瞧了李汨一眼,见他似乎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暗笑自己想的太多,李汨怎么会在意这种事?。然后才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如?今这般优伶女子,也讲究与人不同。旁人做热闹样子,就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作出清冷样子。”
“都是耍花枪的手段罢了。”
“不是。”李汨忽然道。
“嗯?”卢绍祯没反应过来李汨说的话,等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之后,就更不解了:“怎么...哪里不是?”
“哪里都不是。”李汨依旧没有做解释的意思,说完之后就半阖上了眼睛,似乎在倾听什么,再不说话了。
卢绍祯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事?实?上,他和李汨虽然私交很好,但不代表他有多了解李汨的所思所想。恰恰相反,很多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知道沉默着的李汨在想什么。
如?果将其他人的所思所想看作一条线,有前有后,前后连贯。那李汨的所思所想就是散落在平面上的无数个点,由一个点跳跃向另一个点,大多数时候其他人都没法跟上李汨的思绪。
所以这个时候卢绍祯沉默了一会儿,待对面撷芳园的乐声渐渐消失之后,就自然而然转换了话题。笑着道:“说起这撷芳园,我倒是想起一件极有意思的事?...赵子徽如今不知起了什?么兴,要在畅秋园作‘木樨会’。”
赵循和卢绍祯关系很不错,卢绍祯早年间起步没有赵循好(毕竟卢绍祯没有根基),还给赵循做过副手。当年同事?时,结为了好友,如?今在政治上亦算是盟友...而相交了这么些年了,卢绍祯自然知道赵循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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