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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和宫,正门为承乾门,前殿为兴和殿,后殿是元政殿。每逢元旦、冬至等重大节庆日及临国使臣来会,定康帝便登承乾门主持盛典。兴和殿是定康帝朝见群臣、处理政务的地方。元政殿则是定康帝日常召见臣子议政和生活的宫殿。因为承担着?论政议政的功能,兴和宫自来守备森严,今日尤甚。

元政殿殿门紧闭,守在门口的是定康帝身边最得用的魏德贤魏大总管。

元政殿内,只定康帝和太子贺熙父子两人。定康帝披着姜黄夹袄坐在龙案后面正在低头批奏折,前面站着?惶惶不安的太子。

“今日为何去东临书院?”定康帝淡淡问道。

“……儿臣读《大学》一知半解,就去国子学寻少?傅解惑。回宫时经过东临书院,想着三鱼儿今日复学,就想着去看看他。”太子回话。

定康帝收回放在奏折上的眼神,抬头看去,“只是这样?”

太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是。”

下一瞬间,定康帝手边的茶杯擦着太子的脸颊飞了过去,在太子?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顾不上脸颊的刺痛,太子直接跪地:“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你?既为学业而?去,何错之有?,要朕恕什么罪?”定康帝冷笑,寻先生解惑?亏他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要是贺熙直接承认是因为温衡而去,定康帝还不至于如此生气,看不清时局倒还罢了,还糊弄到他这来了,自以为是,胆大妄为。

“怎么不吭声,非得要朕说出来?”定康帝气恼,为了外家表哥跑前跑后欢腾的很,在他跟前倒是沉默如金了,想想就觉得心?塞,再?对比侄子?小鱼儿顿觉寒心?。

“父皇,”太子贺熙握握拳头下了决心,“阿衡他苦读多年,走到如今全凭真才实学,如此继续会试不中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要是因为被人影响而?不中,就是我都觉得不公。大表哥病逝之后,阿衡就是温家嫡长孙,要是出事,外祖父和舅舅该如何自处,母后肯定又要以泪洗面。儿臣也知心静万事不侵,但裴宴作乱从来不知分寸,儿臣不想温家再多生波折。”

“闭嘴,”定康帝一拍桌子?,厉声呵斥,“你?是不想温家多生波折,还是不想自己的拥泵者多生波折?”

“父皇,儿臣惶恐。”贺熙吓了一跳,额头俯地,赶忙请罪。

定康帝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三鱼儿不知分寸?朕倒觉得他比你?们几个活得都通透。”

贺熙没有吭声。

“不服?”定康帝冷笑,“小鱼儿在长安胡闹这么久,到现在长安百姓提到他都下意识皱眉,但真要列举他的罪状,你?们谁能说得出来。”

“那是秦王叔……”像王叔这般护着,谁敢说他不是。

“要是你王叔想外界传的一样能只手遮天,御史台参他的奏折还能堆满朕的书案?”定康帝重重点着桌子?,“你?秦王叔向来知分寸,所以他一双儿女再?任性嚣张,朕都不担心?,只因为有他在背后兜底。今日这事儿,你?秦王叔既然没有?出手阻止,就证明他认为三鱼儿行事无伤大雅。”

贺熙心?中不服,难不成阿衡就该没有前途?偏心偏向也不是这样的。

定康帝一眼就看出贺熙所想,胸腔的怒气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他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了,对方竟然还没领会。定康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一片清明——

“贺熙,年后会试,头名状元不管是谁都不会姓温,朕原本决定如果温衡确不负才名,定下二三名是可以的,现在看来是朕多想了。”

“父皇?”贺熙不解。随即突然反应过来定康帝先前之言的深意,秦王叔知分寸,不是指办事有?章法,而?是指办事谨遵圣意,秦王叔没出手阻止裴宴胡闹,是因为早就知道父皇的想法。

一时间,太子出了一身冷汗,“父皇,儿臣,儿臣……”

“退下吧,回去好好想想。”定康帝摆了摆手,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贺熙脸上一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元政殿。魏德贤亲自把太子送出兴和宫,才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托盘进?殿去给自家主子上茶。

“奴才看太子爷是真听进心?里了,相信回去想想定会有?所得,圣上不用太过忧心。”魏德贤给定康帝倒了杯茶,温声劝道。

“怎么放心,他刚刚的表现还不如三鱼儿知趣儿。”起码三鱼儿知道谁对他好,平日戏彩娱亲毫不含糊。

“这如何能比,小爷不占嫡不占长,只要太后皇上和王爷宠着?就能活得肆意,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太子爷身上担子?重,压力也大,有?时候想法左了也是可能。”魏德贤开解。

“想左了正常,想左了竟然还妄想蒙混过关就是愚蠢。”定康帝是真气着?了,胸口“呼呼”喘着?气,“要是不能胜任,就把位子?让出来,多的是人想顶替。”

这个话,魏德贤可不敢接,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给定康帝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定康帝终于平复了喘息。“今日元政殿五丈内除了死士,都送走吧……依一等功,抚恤家人。”

魏德贤身上不自觉抖了抖,“是。”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外面传来禀告声。

定康帝看了一眼魏德贤,“请皇后进来。”

“是。”

————

得知裴怡华要回府,裴宴直接去了东院。彼时何侧妃正和常嬷嬷说事儿,看到裴宴过来也没停下。裴宴挨着何侧妃坐下,听了几句,才知道是在说怡华院有人监守自盗。

“到底和郡主一起长大,罚重了让人心?寒,也怕郡主知道后伤心?。轻罚又怕其他人有样学样,以后怡华院没个规矩。不然明天,老奴就寻了牙婆把人秘密发卖了。”常嬷嬷恨恨说道,犯事侍女当初是她买进拱辰巷安置在郡主身边的,想想就觉得惭愧。

“除了金银细软,还有?其他东西丢窃吗?”何侧妃皱眉问道。

常嬷嬷想了想方才回答:“搜出来的大都是能卖上价钱的首饰,其他倒没听说。”

“派人再?去搜,如果只是手长,随意打发出去就是,要是……就交给王爷处置吧。”何侧妃淡淡的吩咐。

“是,老奴亲自带人过去。”说着,常嬷嬷就要出发。

“问问和她交好之人,再?查查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突然贪财肯定有?缘由。”裴宴突然插话,“要是迫不得已,嬷嬷发卖的时候寻个好去处,要是其他,就随缘去吧。”

“小爷心善,老奴知道了。”常嬷嬷笑着?应了,挑帘匆匆的走远了。

裴宴感觉自己额头上多了一个柔软的触感,收回眼神就看到何侧妃正在试他的体温。

“现在好点了?”何侧妃温声问道。

“本来就没大事,当时在迎风口站的时间久了些,才不舒爽,后面歇了会就一点事儿没有?了。”裴宴笑着?说道,“娘你?不要担心?。”

何侧妃皱眉,拢了拢裴宴身上的斗篷,“你?呀,但凡乖一点,娘就能不担心?了。因着?年纪小肆无忌惮,也不爱惜身体,几年后就知道苦楚了。”

家国大义、民族气节,何侧妃都懂,也曾期望自己的孩子上得庙堂出得战场,能在危难来临时救百姓于水火。但是事到临头,作为父母,她和王爷都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安一生,事事顺遂。

“我知道了,”裴宴答的爽快。

“能做到才好,”何侧妃嗔道。

“红昭说阿姐就快回来了?”裴宴转移话题。

“早该回来了,偏她野性,非得在兰陵多留几日,只希望萧家老祖宗不要厌了她才好。”何侧妃语气淡淡的。

裴宴一愣,这句话要是让裴怡华听到肯定要气得跳脚,这门亲事是她自己求来的,因为没有?得到因为想要所以不得不收敛锋芒。为了刷好感,甚至还自告奋勇千里迢迢去兰陵给萧老太君祝寿,要是结果适得其反,怡华郡主得懊悔死。

不过,何侧妃这话中也带着母亲对女儿的担忧。世人对女子要求多有?苛刻,娘家再得势,去了夫家也得以谦逊温和为主,太过强势相看两厌,两人姻缘如何继续下去?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前途、婚姻、仕途都顺遂,凑成一对怨偶实属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阿姐留在他们萧家是看得起他们,要是看不上就是求阿姐连眼睛都不会眨。要是住这几日他们都能寻着?错处表示不喜,那这门亲事还是提前告吹的好。总之真实的裴怡华要比这任性十倍不止。”裴宴不客气的点评道。

说到女儿的婚事,何侧妃心?中五味皆有?。但对于裴宴来说,他家阿姐可不是好欺负的对象,如果说仗势欺人是门学问,他不过是初入门,他阿姐已经殿上登科,在悠闲的打马游街了。与其担心?阿姐受气,倒不如同情即将成为她姐夫的那个人,未来的几十年肯定都不好过了,什么纳侧抬妾、红袖添香,和他完全没了关系。

何侧妃“噗嗤”笑出声,伸手狠狠打了两下培裴宴的胳膊,“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当着?我的面,编排你?阿姐!”

不过不得不承认,裴宴这番话让何侧妃心?情豁然开朗,她的孩子定会幸福的。就算真有?那一天,有?王爷和她在,孩子也能生活的很好。何侧妃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开始全身心?致力于幼子?的教育。

“走吧,跟娘去书房,到晚饭前不练完两张大字,晚膳你不得上桌。”看裴宴无精打采,何侧妃使出杀手锏。

“好,我会努力的。”裴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态度十分积极。

何侧妃好气又好笑。

裴宴字儿不好。这样说吧,诗书文策,裴宴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去。曾经他费尽千辛万苦练出的一手好字算是作废了,虽然心里想着应该这样运笔,笔顺应是这样,无奈胳膊机械记忆为零,根本没法把他的想法付诸实践。

所以说还得从头再?练,不过他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算是字写?的惨不忍睹,他也不会感到烦躁,想要放弃,反而?沉浸其中颇觉乐趣。

何侧妃一边模画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裴宴,看他乖乖趴在书案上练字,摇头晃脑的,弄得满桌狼籍,脸上还有?墨水印儿,也不知道怎么沾上去的。她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读了四?书,能制艺写一手好文章,王作为母亲,只觉得好笑,生不出一点惩罚之心?。

秦王回来,刚进?东院守门的丫头就禀报说侧妃娘娘和小爷一直在书房。秦王转身去东厢,推开门就看到忙活的母子?两个,各为领域,互不干涉,但是氛围极好。

何侧妃正好抬头,两人相视一笑。秦王又看向裴宴,笑道:“字儿没写?几个,墨都用来画脸了。”

“啊?”裴宴抬头不明所以。

“赶快去洗洗,该用晚膳了。”秦王挥挥手,让糟心?的儿子赶紧去收拾收拾,自己则走到左边看何侧妃的画布。

“咦——”

听见何侧妃的惊讶声,秦王抬头:“怎么?”

“王爷,您来看看。”何侧妃冲秦王招招手。

秦王疑惑的走过去,瞥了一眼纸上的字,愣了一下笑骂:“这臭小子?。”

“臣妾看着?结果是没错的。”何侧妃也笑。

“都说读书识字最忌三心?二意,像他练个字儿还钻钱眼里的,满夏朝恐怕都少见,”练着?字捎带算账,也亏得臭小子?想的着?。

饭桌上,秦王自然又嘲笑了儿子一番。裴宴也不生气,他算算自己的私库能折算成多少?银子有?什么错,还能兼顾练字,有?什么不可以?听得旁边的何侧妃又板着脸训人,做学问是很严肃的事情,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裴宴连连答应。

气氛正好时,裴宇在外面禀报:“王爷,宫中来人,道是太后娘娘请您和小爷进宫。”

秦王皱眉,“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裴宴也疑惑,这个时间来请想来不是因为温衡,这个自信裴宴还是很有?的,祖母怎么也不会为个外人折腾他。只是除了这个,还能因为什么,裴宴仔细想了想,未果。

“听说申时一辆马车持乐安长公主的令牌进?了宫。”裴宇回话。

秦王微微皱眉。

裴宴心?里也掀起波浪,乐安长公主提前回了长安?

“让他们等着?。”秦王说罢继续慢悠悠的喝汤。倒是裴宴慌慌的,喝着?鱼汤还差点呛着?自己,被秦王轻飘飘瞥了一眼,才放缓动作。

父子俩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黑,还起了风。一上马车,裴宴就懒洋洋的窝在秦王身边,没使出拱辰巷就开始昏昏欲睡。

秦王拉了厚褥子盖在他身上,笑着?调侃,“今日少爷也在罗汉床上窝了半日,还困?”

“爹爹怎么知道的?”裴宴迷瞪瞪揉了揉眼睛,他今日可是去了书院。

“什么事能瞒住你爹?你?可是我儿子。”秦王冷哼一声。

“我又没做亏心事,不怕您知道。”裴宴嘟哝着?。褥子底下的手紧紧握了握,心?道我们走着?瞧,以后您就知道我能瞒住您什么事儿了。

秦王觑了一眼裴宴,“鱼儿,别怪爹娘管的多。等你?再?大些,有?的是时间飞走,不用急在这一时。”

不管是经过了多少?次,裴宴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激,秦王和何侧妃绝对算是称职的父母。每次他们做了什么事,因为预见儿子可能不理解,他们都会出言解释,试着?让孩子?理解,而?不是拿着父母的架子做一言堂。

“嗯。”裴宴应了一声,头搭着秦王的胳膊,不说话了。

秦王觉得好笑,拍了拍褥子。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父子俩换了软轿。一般的文臣武将,王公世家为了表示对宫中贵人的尊敬都是走着?过去,不过秦王父子从来没有?这个习惯。秦王只有在混的时候才自称兵痞,平常他就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不管是在拱辰巷还是在皇宫,他从来不亏待自己。

所以,就算旁边的总管已经急的满头大汗,恨不得一步踏进?慈安宫。他们爷儿俩还是上了软轿,悠哉悠哉的往慈安宫晃悠。

裴宴窝在软轿上,浑身上下被秦王的大氅裹成了个球,手里还被塞了汤婆子?,密不透风。到慈安宫下轿的时候,别说冻到了,还硬生生憋出了薄汗。

刚下轿,他就抱着大氅“蹬蹬蹬”跑到秦王身边,“爹爹。”

秦王接过去,随手披在身上,拍了拍裴宴的头,“一会儿乖些,不该掺和的别掺和。”

裴宴点点头,“我知道。”

父子俩并排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迎上来的阿颂。

“王爷,小爷。”阿颂行礼,接着又压低声音解释道:“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呢,长公主路上出了点意外,现下只她和几名忠仆到了长安。表少爷表姑娘的情况有些棘手,太后娘娘才叫了王爷过来。”秦王眯眼,“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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