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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瞧沈愈的神色,再没有想不到他心中所叹之事的。当下便轻轻地拍了拍沈愈的手臂,笑道:“我原还说你收了怎样一个学生,竟叫你在扬州耽搁了那么些时候,怎么去信叫你回来也再不肯的,今儿一见,我才晓得了。”说着,便又招手让林泽近前说话,只摸摸林泽的发顶笑了,“我再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当真生得一副好相貌,难得的是又懂事知礼,真真儿的可人疼,比你当年可强出许多!”
听沈悠临了临了还不忘数落自己一句,沈愈不由地摸摸鼻子,只笑着说:“自然是如此的,我小时候最顽皮淘气不肯受教的,不知道让堂兄操了多少心,如今想想实在对堂兄不住。”说着又叹息一声,只道:“唉,少不得我这里和堂兄赔个礼,堂兄可念着我当年年纪小,别和我计较呢。”正说着,身子已经半弯了下去。
沈悠听他这样说,哪里肯真要他行大礼,忙不迭地就托住了他的手,嘴里只说着:“你但凡叫我少担一份心也就是了,这样子跟我行礼,反而让我心里头不舒服。何况你我二人之间的情分,难不成还要用这世俗礼仪来丈量?”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扶起了沈愈。
林泽站在一边,听他兄弟二人絮絮而谈,一时说起当年沈愈少年得志在朝堂上的英姿勃发,一时说起沈愈孩提时期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趣闻,一时又说到沈愈如今早被翰林清流引以为世间最博学多才的人……林泽只安静地听着,偶尔奉上一杯清茶,他们兄弟二人聊得起兴,林泽也不觉得无趣,听着这些他不曾知道的先生的一面,反而心里十分好奇。只碍于礼法不好直言,可显然这沈家兄弟二人却并不把林泽当作外人,说着说着就转到了林泽身上。
沈悠眸子半眯着吃了一口林泽奉上的清茶,悠悠然地感慨道:“我但凡有这么一个学生,纵使叫我少活几年也就是了。”说得沈愈笑了,沈悠便抬眼去瞅他。
沈愈只笑说:“堂兄这样说,倒不知道要伤了多少人的心呢。”说着,便伸出手来,一一地比照着手指数过来。“单说如今翰林院里从掌院数起二十人里倒有十三人是堂兄手里亲自教导出来的,不比我这学生强出几条街去?更何况,如今朝堂之上,我沈家虽不显,但是那些为官做宰的里头,许有半数是蔚阳书院走出去的学子罢!”
沈悠听沈愈历历数来,也掌不住笑了,仍像小时候那样板起脸,眼中却笑着说:“这些事莫不是只你知道不曾?我不过爱才之心罢了,倒惹得你说出这么一大车子的话来,没得叫人笑话了。”
他们二人说笑间并不觉得,独林泽在一边听得心里暗暗吃惊。想到当年相国公子晏几道落魄之后,大文豪苏东坡去拜访他时,那位已然贫困交迫的公子却仍带着当年繁华似锦的傲骨,很不给面子地说:“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弄得苏东坡十分尴尬。今日听沈愈侃侃而谈,历数朝中重臣,林泽可咂舌得很。不过又想到先生向来不畏人言,和那位相国公子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处,也就不由地抿唇笑了。
沈愈恰恰捕捉到林泽唇边的这一抹笑意,目光微微一闪,便笑着招手让他过来。等林泽在他身边站定,沈愈便摸着林泽的发顶对沈悠笑道:“我这学生年纪才不过五岁,到底轻了些,我原想着多教导他几年,待得他七八岁上了去考个功名回来,方不枉我一番教诲了。谁知,堂兄却这样紧着要我回来替你。”说着,又笑了笑,“到底舍不下他天资聪颖,便特特地跟林公说了,好让我带着他在身边教导,也不枉我和他师生一场的意思。”
沈悠听他如是说,哪有不知道的。自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也笑骂一声:“就你猴儿似的精明,还和小时候一样淘气。”目光却是万般慈爱地落在林泽身上,笑着说:“也罢,到底是你先生的一点苦心,少不得要你离家千里的在京城里小住些时日了。”
林泽正疑惑着,那沈愈却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头对他道:“知道你家在京城里也有宅院,可到底久未曾住人,听你父亲说那里不过留了几个老实木讷的守着,叫你去那里可没道理了。只和我一处住在书院里也就是了,一处读书上学的,却也便宜。”
当下,就和沈悠敲定了林泽入学事宜。当事人却半点置喙余地都没有,只默默地站在一边,心里不禁苦笑:先生啊,您可得悠着点,我还答应了妹妹要在她过生日时回去呢!
这边沈悠一锤定音,又把林泽拉到身边来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一回,见他眉眼婉约,容色清秀,五官精致可爱,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心里不由地暗暗一惊。却道为何,这样的眉目相貌,竟似是记忆里久不曾提及的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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