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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小心些。”

“汐楠,是不是这个最大。”

一株高过院墙的柿子树边架有木梯,身形纤细的少女正伸手够橘红果实。秋日的阳光暖融融映照着她的面庞,丹唇素齿,缓缓一笑?,如锦绣中的芙蓉灼艳。

“姑、姑娘,三老爷回来了!!”

守在院门口的绿衣丫鬟突然转头高喊。

手?才?刚刚握住柿子的少女闻言心头一惊,忙用力把果子拽下,顺着梯子要下?地。

不?想她还在半途,就见到青年挺拔的身影。还穿着一身官袍,官帽却摘下?了,头发用简单用银簪固定成髻。

他还未走近,她已经看到他蹙起的剑眉,浓眉下?的一双眼有责备。

她心里头更惊了,乱中又出错,就踩空一节梯子,吓得尖叫一声。

青年身形闻声而至,双手?稳稳捞住滑下?来的少女,在她吓得神惊未定的时候,声音极低地喊她:“卿卿,怎么又顽皮起来了。”

被捞住的初宁就往后缩,但想到摘到最大的柿子,忙把手?伸他跟前:“三、三叔父,给你摘柿子呢。”

徐砚低头扫了眼那已被她捏得不?成样的柿子,沉默。

初宁这才?发现手上粘腻,往手?上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柿子,都被捏得糊作一团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怯怯快哭的表情。

“三叔父——”

徐砚听着她又软又委屈的声音,无奈叹气,伸手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把她手里还握着的柿子捏起来丢在地上,一点点帮她擦手心。

初宁看着他结净的帕子染上红汁,半垂着眼,抿唇偷偷地笑。

徐三叔果然最疼她了,舍不?得说她的。

徐砚哪里没看到她在偷笑,可他就是吃她这套,一露出委屈的样子,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把她手心擦干净,他屈指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一下?:“要是我来得晚,不?摔得你哭上三天。”

初宁吃疼,用手捂住,嗡声嗡气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哭鼻子。”

徐砚没好气看她,她却抬头朝他笑?,清澈的杏眸皎若秋月。

“三叔父,我帮你洗帕子。”

说着就把他还未收起来的帕子夺到手中,也不?嫌弃黏黏湿湿的,叠得很?工整拿在手上。

徐砚抿抿唇,到底还是笑了。

小丫头越长越古灵精怪,现在都会跟他斗心眼儿,以为给洗帕子他就不生气了?

但还真是舍不?得生她气。

“上回不?是说要给我泡茶喝的,走吧。”

徐砚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态无解,都这么些年,也该习惯了。小丫头以前明明是跟只小白兔似的,这两年却越来越活泼,他都要以为自己把她宠歪,要宠成小野猫。

刚刚不?就又上树去了。

初宁听到这句,就知道又顺利躲过去,高高兴兴跟上。

汐楠和绿裳跟在两人身后重重吁出口气,齐圳就在边上,瞅见后淡淡地说:“姑娘躲过去了,你们可不一定。”

一句话让两人脖子一缩,朝齐圳投去求助的目光,齐圳当什么也没看见,将?头瞥一边。

汐楠和绿裳不?约而同在心里骂他不?义气。

小丫鬟们已经在庑廊下?摆好桌案与煮茶的器具,初宁净过手?,用细布擦干。十四岁的她身量拔高不?少,一双手?更是纤细修长,白皙如瓷。如今手?执铜壶,似白雪覆金光,一种极灼眼的浓烈对比。

徐砚端坐,看着她动作行水流云,在她提壶浇注热水后,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少女当即将冲沏的茶汤倾倒入茶碟中,双手?呈给他:“三叔父喝茶。”

徐砚这才?抬了抬眼皮,神色淡淡的,显出几分威严来。

在听到他说了个好字,初宁总算松口气。

乖也卖了,茶也敬了,这事应该就揭过了。

她以为把自己情绪藏得很?好,徐砚却一眼望穿,到底没忍住,笑?出声。

这几?年来,就点变不了,在他跟前有点什么小情绪都会暴露无遗。

“后天就中秋了,你要送些什么节礼到魏家去?”

初宁闻言先不?急不缓抿了一口清茶,“去年送的什么,今年还是什么吧。”

魏家便是她的外祖家。当年她满心欢喜来到杭州府,到了魏家却发现她的外祖母虽是待她言笑?晏晏,但那种疏离感并不是笑容能消去的。

她就只在魏家住了三日,还是决定住到安成公主的宅子去。

她从未见过外祖一家,就连外祖父去世?,魏家都没给宋家报丧。那时年岁太小不?懂得,来了魏家一趟之后,她就明白是魏家疏远了她和娘亲。

娘亲明明是外祖母的嫡长女,却亲情寡淡至此,她其实也不?太想明白。虽然不太明白,总归是没见过面的,也就当她亲人缘薄。

搬来这里住后,徐砚就让她喊三叔父,她住内院,徐三叔住在外院。比在徐家的时候,离她远多了。

徐砚问明白她的主意,点点头,朝廊下?的齐圳吩咐一声。

两年前他和小姑娘住进了安成公主这座别院,别院里有安成公主留下?看家的老仆和十余位下?人,但皆是聋哑。日常洒扫等没有问题,其它事情却做不?了。

齐圳只能兼起两人的事务。

“后日晚上带你去看花灯。”徐砚放下茶碟,视线看向?她刚刚爬上去的柿子树。

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初宁双眸当即一亮:“好,可是您不要和同僚吃宴吗?”

“推了。”

徐砚淡淡一声。

初宁眼珠子一转,又乖巧地坐着。心里却在嘀咕,肯定是那些人又要给徐三叔介绍姑娘家,吓得他宁愿陪她闲逛。

来到杭州三年,她基本不怎么外出,即便出门也是徐三叔陪着。但总能遇上前来和她套近乎的官夫人,一口一句都在夸徐三叔,顺带提提她们家有哪几个姑娘和她差不?多年岁,或比她大些。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可初宁每回都想摊手?说我只是他侄女,还不?是亲的那种,哪里能做徐三叔的主,给他挑媳妇儿。

偏偏那些夫人不?懂似的。

想起这些,初宁歪了歪头,目光所及是徐砚沉稳内敛的面容。

来浙江之后,徐三叔一直很忙碌,两人即便住在一个宅子里,两三日见不?着也是常事。有时他还要去造船的地方巡守,三五天才回。

在忙忙碌碌中,他越来越寡言,尽管眉宇平和,但神色淡淡看向?你的时候总有带着威严。让人有种他越发严厉的错觉。

是不是他在外更显得不?平易近人,所以那些官夫人才?巴巴跟她说这些。

“卿卿......”

“啊?”

初宁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盯着他发怔,在徐砚喊她第三回才?回过神来。

又在想什么呢。

徐砚凝眉看她。有时候她老走神,他发现自己也常有摸不着她心思的时候。

到底是姑娘家大了,心思不?好猜了。

他说:“中秋那晚也在外边用饭吧,开了一家新的酒楼,有纯正的京城菜色。”

说到京城,初宁哎哟一声:“京城铺子的帐本送来了,我算了算帐,给了货款后还余两百两左右,比上个月进项少了一半。”

徐砚听着神色一顿。

齐圳已经忍不?住,捂嘴笑得肩头直抖。

可不是要少一些,姑娘的‘供货东家’上两个月忙得脚不?沾地,有几?样要他专调的香根本没上。

徐砚听到细微地动静,回头淡淡扫视他一眼,见齐圳又笔直站好,这才?缓缓说道:“这个月应该就能多些了,估计上个月买香料的人也少。”

“好像是少了几?样货源。三叔父,是不是那边东家觉得我们抢了不?少生意,我在帐面上发现的。”

徐砚嘴角微微一抽。

他这个时候真不?希望小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他勉力压着情绪说:“不?会的,这个月不?补上,下?个月也会补上的。”

“那就好,少了一半,就少好多银子呢。不?过若是还见少,我也会把今年给三叔父的红利和去岁一样的,这些都是全赖三叔父呢,不?能让您吃亏。”

她真的是做的无本生意,出人脉出力气都是徐三叔,而且她是姑娘家,嫁妆有那么些就够用了。但三叔父是要取媳妇的人,还得再生儿子,以后要补贴儿女的。

她又在心里盘算开来,想着要不?在帐目上做做手?脚,以后显出是给徐三叔两成,但其实是分他一半?

小姑娘再度神游九天,徐砚苦恼想着怎么拒绝小姑娘的好意,侧头一看。得,人又自顾自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他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想到三个月前宋霖来信,说小姑娘已经快及笄了,要他开始给她相看好的人家。

宋霖自在去川地的路途出一遭事后,太子用已身搏了条出路,或者还有安成公主帮忙,皇帝对他显然重视起来,给当地锦卫衣下?了旨意照看宋霖人身安全。

自那回后,几?位皇子都安静下?来,一连两年,京城里都是太平景象。去岁太子妃又诞下?皇长孙,储君之位更加牢固,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而宋霖被流放,并未加罪要去做苦力劳工,在一处清静的村子落脚。自己开垦,自给自足。

除了清苦些,一切都倒还好。

但是信件来往,一年也只能有一两回,即便是太子,也不?好让人常给他传信过来。

徐砚亦想得微微出神,小姑娘长大了,竟是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还在徐家她扑在自己怀里痛哭的事情还仿佛在昨日。

他移开视线。庭院里落满阳光,灌木翠绿,秋日中亦鲜活明亮,他却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微微地凉。

到底是入了秋,天气该凉了。

魏家于当日下午就收到了小姑娘送来的节礼,魏老太太抿着唇让人收起来,就连给魏家四房的东西都没有分下?去。

魏大夫人把这事情和魏大老爷说了,魏大老爷听着直叹气:“多少年的事情了,父亲也去世了,娘怎么还是放不下?,大姐其实又有什么错。”

“我们还是偷偷给回些礼吧,不?能让小姑娘真的寒心,更何况京里那位可能时刻也看着。”

“你和三个弟妹也暗中说一声,不?能我们做了,瞒着她们,叫被误会。”

魏大夫人就嗳一声。

魏家世代都在杭州,最?早祖上在前朝的时候出了巡抚,定居在此,但新朝启后。虽然皇帝还给他们官身,却再没有显赫过,如今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正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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