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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染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看来,国夫人分明是先太后的亲妹妹,可穆宴却那样不喜对方。
“原来她回回入宫求见,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紫宸殿内除了朝臣入阁面圣之处,和天子日常理?政之所,再往里便是屏风隔断的小憩之地。
这会子?穆染正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炕几对面的人问了句。
“我记得上回同你一道用膳时,国夫人求见,你瞧上去便不是很想见她。”
穆宴嗯了一声,接着道:“她是朕的生母,可除了这血缘上的一层关系,这些年来,朕从未在她那里感?受过任何母亲的感?情。”
他告诉穆染,国夫人对他几乎只有单方的索取。
先太后尚在世时,对方还不敢过于显露出来。
可先太后薨逝后,国夫人便逐渐变得有?些贪心起来。
其实也不是刻意索取。
可她的心中却总是觉得,自己是穆宴的生母,当初若非是为了先太后将这个孩子?送了出去,自己的丈夫卫国公也不会以她无所出唯有而纳了姨娘入府,以至于姨娘诞下庶长子。
国夫人先前并不将一个小小姨娘放在眼中,且觉着自己同卫国公鹣鲽情深,可未料到那林姨娘竟是个极为有手段的,入府后不到一年便诞下庶长子,而后更是将卫国公纠缠得死死的,对方不只被她勾了多少魂去。
若非记着国夫人乃先太后亲妹,卫国公早就宠妾灭妻了。
而那庶长子长至五岁时,林姨娘便在一直同卫国公吹枕头风,反复言及国夫人身为正妻却无所出,若是日后都如此,这国公府岂不无人继承?试图以此来让卫国公将爵位给自己的儿子。
幸而不久后国夫人便身怀有?孕诞下嫡长子,这才暂时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可嫡长子也架不住林姨娘有?手段。
再加上国夫人原本就送出去过一个孩子?,知道若是再没了这个嫡长子,自己在国公府的处境只怕会愈发?难过,因?而便将自己全副心思都花在了儿子身上。
可过于的爱护和溺爱,反而将儿子养得嚣张跋扈。再者,因?着她时常在儿子跟前说林姨娘同那庶长子不过是低贱的玩意,不必放在眼中,儿子自然是听她的,于是时常针对林姨娘,还有?那庶长子。
林姨娘若只是普通的姨娘便罢了,可偏偏不是。对方为人极有?心计,每回国夫人的儿子总是败于她手,而被卫国公处罚。
而庶长子虽是姨娘所生,但真论起来,同嫡长子分别并不大。国夫人因着恨极林姨娘,便时常在儿子跟前言及那些不合适之言,自然让儿子信以为真,真将自己这个庶出的弟弟当做同旁的奴仆无二,肆意欺负。
这样的事,卫国公知晓了自然不会轻饶。
而国夫人不忍见儿子受罚吃苦,便寄希望于自己的长子——穆宴。
因?此在穆宴还是储君时,他便已经不知替国夫人处理?了多少这样的事。
那林姨娘仗着有?卫国公撑腰,再想到国夫人的亲姐姐皇后已经崩逝,无自然有些得意。可她并不知道,国夫人还有?太子这层关系。
而先太后为了防止穆宴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日后被人爆出惹出大乱子,便在离世前将一切告知。
于是穆宴便知道了国夫人才是自己的生母。
那时的他不过十?余岁。
因?着这关系,每回国夫人来求助时,穆宴总是应下了对方的请求。开?始时他还会为自己这个生母的遭遇而觉得不平,可时日长了,他逐渐看清了对方究竟是怎样的。
“她一边说着对不起朕,一边又几次三番来朕跟前求助,回回都是为了那已经被她养废了的儿子。她可以为了她那个儿子而在朕跟前苦苦哀求,却连朕的生辰都记不住。”
当初国夫人生穆宴时,时辰有?些凑巧。
又因?为先太后在处理?此时事出了些问题,因?此原本的穆宴应当是前一日的亥时末出生的,可对外宣称却第二日子时。
于是每岁穆宴的生辰都是照着第二日子时的日子过的,但实际上他的生辰应当提前一日。
“国夫人每年都会送来生辰贺礼,可日子总是不对。朕曾经随口问了一句,却发现她根本不记得朕究竟是何时诞下的。”
也是那之后,穆宴才逐渐意识到,这个身为他生母的人,其实对他没多少感?情。
抑或者是有的,只是因为从来没亲自养育过他,而将那感情都转移到了二儿子身上,这才导致了对另一个儿子的格外溺爱。
尤其是穆宴继位后,国夫人来的次数更频繁。
因?为她发?现自己儿子的地位已经开?始岌岌可危,若再不求一道旨意,只怕日后国公府的爵位真的会旁落。
“朕和她都知道,她每回入宫究竟是为何。”穆宴说着,指尖在炕几之上的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着,声音平静,“可她许是觉着过不了自己那关,若是直白地便开?口显得自己太没情谊,因?此最开?始总是会说一些多余的废话,好叫朕知晓,她有多爱朕这个儿子,只有在朕的问询之下,才犹豫地说出来意。”
“她说了之后呢?”穆染问道。
“之后?自然是应允了。”穆宴道,“毕竟是朕的生母,总不能拒绝。”
只是他也会渐渐觉得厌烦,而不想再见着对方。
若非这回是他主动宣国夫人入宫,对方只怕至今还见不着他。
而召对方来紫宸殿,穆宴自然是做好了打算的。
他允了国夫人一个请求,这才让她愿意去明安殿同穆染说出那些话。
在知道天子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时,国夫人自然是震惊的,她想劝说穆宴,告诉他这样的行为是不行的,但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听。
同时天子?只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就是拿了天子亲自改了印,上面写着卫国公之爵位只能传于嫡长子的敕旨,去明安殿将那些话告知长公主,旁的不必多言。
二就是今日算白来一趟,日后卫国公为自己哪个儿子请封爵位,天子都不会过问,而是直接盖印发回。
于是在这样的选择之下,国夫人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爵位,立刻便放弃了劝说穆宴的心思,而是立刻启程去了明安殿。
这些话,穆宴都是很直接便说给了穆染听。
因?为他知道,便是自己不说,皇姐也能猜到。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要瞒着。
而在穆染来紫宸殿是时候,他便大概想到了对方为何会来。
穆染那样聪慧的人,怎会看不出国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穆宴赌的就是皇姐会不会因?此而心软。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的皇姐早已不似先前那样冷待他了。
若非心中有所触动,她根本不可能来紫宸殿。
这便是穆宴的目的。
而穆染听完对方说的后,思索了半刻,尔后忽地开口问了句:“照你这么说,国夫人知道真相,而同时李太妃也知道。那她二人曾经可有过多的交集?”
穆宴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顿了顿后方道:“就朕所知,应是有的,只是应当不深。”
毕竟李太妃是知道真相的另一人,穆宴当初既将人留在东内,就是为了防止对方将这秘辛不当心说了出去,自然会对接近李太妃的人进行限制。
因?此穆宴才会说李太妃同国夫人之间的接触应当不深。
穆染这才看着对方道:“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你并非皇嗣的?”
穆宴便说不知。
其实他原本是可以知晓的,只是上回两人不欢而散后,他怕穆染更生气,因?此便没叫陆斌去调查,正因如此,他眼下说不知便是真的不知。
可穆染却没有?回答他,反而说了句:“先时见你待李太妃那样好,还以为你真的将她当做亲母,如今方知晓这其中缘由。”
“既如此,我便说一句。”
穆宴便赶紧问:“皇姐要说什么?”
穆染徐徐道:“我不喜欢李太妃,也不喜欢李静涵。”
这对穆宴来说其实不算大事,一个李静涵罢了,他随时可以将人遣离皇城。
可李太妃便没这样好办了。
毕竟是知道真相的人,若是处理?不好,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这也是先太后将她留下的原因?。
在皇城之中,要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宫嫔并不这样容易。
便是良民出身的宫人们都是轻易伤害不得的,那六尚局的名册上都清楚记载着何人何名,更不用说天子宫嫔了。
再加上先帝尚在时,李太妃便曾经得宠过一阵,不是那种先帝毫无印象的人,因?此若是不当心出了什么事,极易被人察觉。
为免节外生枝,先太后便将这人拢入自己阵营之中,替对方在先帝跟前争取了不少机会。
及至穆宴登基,还特意将人留在东内。
他一直都想将这个隐患解决了,暗中也在布局,可却没这样快。
更不必说,眼下似乎还有?旁的人知晓了这事。
否则穆染又怎么会突然知道,而后又亲自来问他?
眼见他面上有?些疑虑,穆染自然想到他的想法,因?道:“我记得先前你曾叫尚药局的人配过一种药,专程替李太妃调制的,说是调养身子?的?”
穆染说的确有此事。
当初自行宫归来后,穆宴便亲自下了旨,叫尚药局的人替李太妃调制药材,说是对方上了年纪,去了趟行宫舟车劳顿,要好好养身子?。
这事穆宴原没同穆染特意说,不过偶然间提了句,很快也就带过去了,谁知她竟记得这样清楚。
“那药……”
“那药应当不简单吧。”穆染道,“听得说这些日子慈安殿叫人去尚药局的次数愈发?多了,似乎的李太妃身子不太好,夜间时常梦魇,还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
原本穆染是没在意的。
她只当李太妃是自己身子不好。
及至今日知道了真相,她才将一切串联起来,接着发?现了异样之处。
穆宴没想到她竟想得这样仔细,一下便将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了。
“那药……里面多了一味药材。”穆宴说着,便将自己先前的打算和盘托出。
穆染听完后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沉吟半晌,方缓缓道:“这件事,不必等这样久,有?更快的方法解决。”
她说着,身子微微往前,靠向?炕几,而穆宴见状便知她是有旁的话要说,便也上身往前,两人虽隔着一个炕几,看头却离得极近。
从穆宴的角度来看,能清楚瞧见对方莹白如凝脂般的脸颊,纤长的羽睫,冷月寒星一般的双眸,还有?那微微开口的唇,叫他整个人不由地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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