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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炎若成了太监,梦里的英雄也就没了,到时候受苦的很有可能是她自己。
纪姝哼笑:“瞧你紧张的,不过一个玩物而已。”
纪初桃从指缝中露出一只水润的杏眼,瓮声反驳:“他不是玩物,祁炎是不一样的。”他是少年成名,功勋满身的战神。
闻言,纪姝眸中闪过一抹思量。
祁炎那小子野得很,满腹心计,并非善茬,自家小妹在他面前就像是送入狼口的白兔,她不放心。
思忖之下,纪姝坏心顿起,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纪初桃:“他若不听话,你便给他吃上一颗。”
纪初桃迟疑,直觉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纪姝自顾自将瓶子塞入她手中,拉长语调道:“放心,没毒,只是有些折腾人。”
下雨天黑得快些,纪姝留给妹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抱起狸奴起身离去了。
府中内侍开始张罗着掌灯,纪初桃一个人坐在案几后,脸烫了很久,到底没敢翻开那些不正经的画册。
正出神,挽竹自殿门外进来,禀告道:“殿下,祁将军来了……”
纪初桃惊醒,像个当场被撞破坏事的孩童,匆忙用手去遮盖案几上的画卷书册,却不留意碰倒那只药瓶。
瓷瓶坠落,吧嗒一声脆响,纪初桃忙起身去拾瓶子,明知祁炎不一定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但还是惊出了一身薄汗。
“祁炎,天黑了,你来作甚?”纪初桃死死攥着那只瓶子,挪至案几前挡住凌乱的桌面,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祁炎看出了她的反常,平静问道:“不是殿下有令,让臣酉时来见么?”
啊,对……
可是,是要与他说什么事来着?
被方才这么一闹,纪初桃一时想不起来了,便红着耳尖软声道:“现在没事了,你快回去罢。”
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并不令人愉悦,祁炎剑眉微皱。
待祁炎和宫婢们都退下了,纪初桃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那些画卷书册随意一卷,塞入了瓷缸之中,准备寻个机会偷偷拿去烧掉。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
三更天了,花街酒楼的灯笼还亮着。
宋元白打着长长的哈欠,百无聊赖地砸核桃玩,当核桃肉在盘子中堆出一座小山时,一条黑影自后窗闯了进来。
宋元白顺手将手中的核桃朝黑影扔去,带起凌厉的风声,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攥在手里,捏成碎屑。
“祁大祖宗,你可算来了!吃了一晚上的核桃,嘴都起泡了,你瞧!”说罢,他指了指沾满核桃屑的嘴角。
祁炎带着一身水汽,扯下蒙面三角巾,不耐地伸手将宋元白的脑袋拨开,声线也染着雨水的冷:“东西带来了?”
“带了带了,你交代的事,我几时不放心上?”宋元白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硬块,抛给祁炎。
祁炎单手接住,穷奇墨玉在烛光中折射出清冷的光泽。
“看你这身衣着,也没缺胳膊少腿儿,三殿下似乎对你不错。”宋元白反手搭在椅背上,打量祁炎的神色,难得换了正经的语气,“你想清楚了?一旦用了这个东西,可就不能再回头了。”
祁炎收拢五指,冷硬的眉峰上挂着水汽,嗤道:“我若回头,纪妧肯放过祁家?”
“也是。”宋元白颔首,想起朝中的尔虞我诈,不由叹息,斟了一杯酒道,“琅琊王虽有野心,却差点火候,你和他联手,怕是反而会拖累你。”
祁炎摩挲着手中墨玉,道:“当年幼主登基,纪因若有篡位之心,早在八年前就该动手。但却他一直蛰伏,至今方有动作。”
“这点,我也甚为奇怪,”忽然,宋元白似乎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感兴趣的不是纪因,而是他背后那只大手。”祁炎眸色一沉,将墨玉藏入怀中,将三角巾往脸上一拉,起身道,“走了。”
“祁炎,”宋元白把玩着酒盏,玩笑般唤住他,“你有没有想过,有一条捷径,比你以身犯险要更为妥当……”
祁炎脚步微顿,知道宋元白所说的“捷径”是谁。
但他没有回答,仅是片刻的迟疑,便掀开窗户跃下,消失在雨夜之中。
冰冷的雨很能镇静心神。
记得年少时,祁炎不理解为何祖父可以为了皇帝的一句话,便义无反顾地领兵北上,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祖父壮硕如铁的身躯渐渐伛偻干瘪,身上的伤痕一道叠着一道,几乎看不出一块好肉……
他为大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弥留之际,祁炎跪在榻前问他:“值得么?”
祖父没有回答,只用浑浊苍老的声音虚弱反问:“……炎儿,你有没有遇见一个人,即使全天下人都辱你骂你,他也依旧会义无反顾地相信你?”
那时,祁炎的眼神是空洞的。
他十三岁就跟随祖父出入战场,不是因为忠君爱国,而是单纯的征服欲。
“孩子,你心中没有信仰啊。”祖父一语道破。
祖父的“信仰”是先帝。
二十余年前,尚是皇子的先帝孤身一人闯入祖父的地盘招安,在全天下都举而讨伐的节骨眼上,以一人之力保下了祁家。
祖父没念过书,只知道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对于祁炎来说,却是迂腐至极。
先帝只是利用祁家夺储,坐稳自己的龙椅而已,偏偏祖父看不出,一次又一次地上当受骗。
或许宋元白说得对,取悦纪初桃是完成计划的绝佳捷径,那个小公主太干净单纯,以自己的条件,完全可能将她握于股掌……
但他没有。
压制这个疯狂的想法,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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