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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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趴在小鹿身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她困得不行，但坚持在这里等着爸爸。

“怎么不去睡觉？”艾瑞克皱了皱眉，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白嫩嫩的小团子滑倒在他的臂弯里，软绵绵地打着哈欠，一个接一个。

“爸爸”，经历了一番斗争，妮娜总算是睁开了眼睛，“蓝精灵哥哥会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住吗？”

艾瑞克在凶女儿一顿、告诉女儿那小子不值得她牺牲睡眠时间，和耐心回答女儿的问题之间纠结了一会，板着脸说：“暂时会的。”

妮娜小小地欢呼了一声。

“好了我的小公主”，艾瑞克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该睡觉了。”

妮娜的声音因为困倦而含含糊糊：“可是，爸爸今天还没有给我讲睡前故事啊……”

她坚持一定要听，艾瑞克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先送到床上，跟小鹿并排躺在一起。

床头的灯昏暗，柔和而温暖地笼罩在身上。

艾瑞克从厚厚一叠儿童画本中抽出一册。

画本都是在外出回地球补给的时候买的，妮娜总是百听不厌。说实话，在艾瑞克看来，这些故事实在是很经不起推敲。

比如每个公主都能听懂枝头小鸟的语言，还拥有神奇双手和美丽长发？

妮娜也可以啊！

好吧，他的妮娜就是公主，故事的作者还算有点脑子。

今天艾瑞克要给妮娜讲的是，《精灵王的奇妙冒险》：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幽暗不见天日的密林，里面有一间金光闪闪的宫殿，宫殿里面有一位金光闪闪的精灵王，还有一头高大威武的大角鹿。”

“这位精灵王看到亮晶晶、光闪闪的东西，就会带回去藏进他的宝库。”

“……”

妮娜听得十分投入，发问：“是什么样亮晶晶的东西呢？”

“比如金属”，艾瑞克举了个关联性十分强的例子。

妮娜两眼放光：“哇，精灵王真聪明，收集了这么多金属的话，就算以后下岗了，也可以去当五金店主！”

“……”老父亲心口猝不及防地中了一箭。

故事讲完了，妮娜依然沉浸在精灵王的盛世美颜（划掉）传奇故事中，不可自拔：

“爸爸，我们家的蓝精灵小哥哥，也是精灵王的家庭成员吗？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他回去跟亲人相认？”

“……妮娜”，艾瑞克自动忽略了她的前一个问题，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认真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们不能替他做任何决定。”

妮娜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爸爸。

“爸爸知道你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哥哥”——才怪嘞，“但是，除非他主动向你伸出手，否则不要靠他太近。”

妮娜在爸爸的手心里蹭了蹭：“为什么啊？”

艾瑞克声音低沉，用最简单的语言将事情向妮娜解释清楚：

“这个小哥哥过去经历过很痛苦的事，为了保护自己，将那些都忘记了。”

“就像妮娜有一次不开心了，把冰激凌撒了一地，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不让爸爸靠近。”艾瑞克抚摸了一下妮娜睡得毛毛躁躁的头发，“而他的遭遇，比妮娜的还要不开心一百倍。”

“所以，给他留一个喘息的空间，让他自己慢慢缓过来。”

妮娜啊了一声，挠挠鼻尖：“可是，如果蓝精灵需要我们呢？”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在他不远处，好不好？”

妮娜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

一连送了两个孩子入睡——如果第一个勉强算是“送”的话，艾瑞克却毫无睡意。

人的大脑，在面对某些极度痛彻心扉的事情时，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把一切都忘掉。

他是知道这个理论的。

何况洛基身上的伤痕已经说明了一切，不仅有被追杀的伤疤，甚至还有被关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饱受折磨的痕迹。

刺目且熟悉。

艾瑞克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他年少的时候，父母亲人都死在了炮火轰杀之下。

母亲的死去最是痛彻心扉，悲恸欲绝中，他跪倒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铁门中，绝望又惊怖，却觉醒了能力，被九头蛇和塞巴斯蒂安肖抓走做人体实验。

冰冷的实验台、惊心的惨白灯光、刺入身体不断割裂深入的刀和针、以及无穷无尽的血色、冲天的火焰

……

冰凉的夜风吹过，将他从回忆里唤醒，掌心已全是冷汗。

艾瑞克以为，这几年平静温暖的隐居生活已经将他治愈了，但，并没有。

那些血腥的记忆只是逐渐淡去、退却，却从未真正远离他。成为了他直到现在，也时常难免在半夜惊醒、满身冷汗的梦魇。

就像一个人在深海里被卷进漩涡，不断下坠，被黑暗永久地鲸吞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