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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的时候,程隐差点没命。

她不会游泳,又是过了好久才被救起,再慢些恐怕真的要长眠。

游泳池在屋外,足足挖了两米多深,于party一片热闹声中外头这点声响实在很难惊动人,还是在门边吹风的某位碰巧看见,一嗓子招呼才把一群嬉笑玩闹的人喊到水池边去。

‘噗通’、‘噗通’两声,跳下去两个,谁知去的是同一个方向,两个挤作一堆,捞起来的是同一个人。

风一吹,湿衣服黏在身上,旁观的人看着就觉得冷。

等他们上了岸,打寒颤围观的猛然才想起来——

“还有一个!程隐!程隐也掉下去了还没起来……!”

岸上正做心肺复苏的两人顿了一下,不多时就听一声‘噗通’,又有人跳了下去。

还好捞起来了。虽然比前一个晚了许多,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两个都吐了水,程隐稍微严重,呛进肺里的水更多,送到医院之后发起了高烧,在病房一窝就是好些天。

一场聚会闹出这种事,散了后各人回家,多多少少都挨了家里的骂。

不比舒窈,程隐高烧不退昏沉沉睡了两天,只有沈家人来看过她。

好几拨人,说过的话不少,唯独沈老爷子真正提起落水的事。

老爷子来病房的那天,程隐已经烧退睁眼,能正常说话聊天,但全程没有插嘴,偶尔点头表示在听。

或许是看她高烧折腾去了大半精神劲儿,脸色苍白,孱弱十分,老爷子开口时小小叹了一声。

他说:“舒家那丫头,从小就被娇宠着捧在手心,她哥……还有晏清,都喜欢带着她玩,一时情急都去救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做人不能事事计较,咱适当放宽心,过去就过去了,别想太多。”

过后又叮嘱一遍:“别怄气,日子是自己的要好好过,知道吗?”

金色光线透过病房阳台折射照进屋里,照在程隐插着针头的手背上,悬挂吊着的输液瓶里缓缓滴着药,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血管。

她没吭声,只是点头,一如既往的乖巧。

探视的人走后病房格外安静,程隐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水,淹过眼鼻耳喉,蓝得发黑。

老爷子的话没必要。

道理程隐都懂。

说的没错,人家是从小被捧在手心上的,被整个舒家当成宝,上下娇宠着。

她呢?

谁不知道。大院里没人不知道。

——她是被沈老夫人挚友收养的,受沈家恩惠才得以长大。

……

程隐被遗弃的时候,只有五岁。她被扔在胡同巷子里,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衣服,差点撞上途经宽巷的车。

去喝下午茶的沈老太太就坐在车里。

她怯生生不说话,不知道大人姓名,不知道家在哪,沈老太太只好把她送到附近的局里。

询问的人问了好久才问出一些信息。她说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到这里来,还说妈妈让她乖乖站着不许跟上去。

局里人员一听都叹气,看样子大人遗弃是有预谋的,扔孩子扔得煞费苦心。

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程隐原本要被送去孤儿院,进孤儿院前做了个身体检查,后来就被沈老太太托给了挚友——廖家老夫人。

知道这件事的,人人都说程隐命好。

沈老太太是梨园中人,有幸生于太平世道,师从当时戏曲界备受尊敬的姚派创始人,后毕业于正经戏曲学校,虽然她嫁给沈老爷子后就没再唱过,但一直颇有地位。

廖家与沈家并邻,门户相当,自此多了个养女。

但谁都清楚,廖家人和她情分一般,她成年后,廖老太太去世,廖家下一辈搬离的搬离,移民的移民,和她没了联系。

倒是沈家一直照拂她,有特意给她备的房间,连名字亦是沈老太太起的。

她记不得原名原姓,只知道自己叫阿‘yin’,妈妈就这么喊她。小孩子音调拿不准确,至于是因、音、引还是吟,问到这里,她瞪着黑漆漆的眼睛又不说话了。

沈老太太选了‘隐’字,‘程’则是程隐自己在字帖里挑的。名字定下,有了家,沈老太太老年闲适,还教她唱戏的本事,算半个弟子。

跟着练功的不止程隐,还有沈家孙辈行三的那位,沈晏清。

他八岁,长得比同龄人高许多,面容清冷,小小年纪看人的时候眉间却总有些不耐烦。除此之外,模样俊俏干净。

在课上要喊师兄,不爱说话又怕生的程隐破天荒没有抗拒,站在他对面十分乖巧地开口:“师兄。”

和沈晏清相处,他总是皱眉,离了沈老太太跟前,眉间的不耐烦越发深重。

有的时候会想,大约他天生这样。

时间长了,发现并不是,他和大院其他孩子玩时,除了比别人稍显成熟,大多时候很平和。

原来眉头时皱、时不皱。原来不耐烦也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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