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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黄昏时,残阳似血,边陲城池静静伏卧于大地尽头。
沈庭央和?花重同乘一骑,他安静地睁着眼睛,浑身近乎脱力,一切犹如一场漫长的梦境。
一部分敌军在逃离山谷后,直奔乾安城而来,被驻守于此的云炼和将士们堪堪围剿殆尽。云炼手中唐刀尚未归鞘,端坐马背上,遥遥望见沈庭央回来。
人马清点完毕,燕国军队班师回城,主将们都要出面,安葬阵亡将士、安抚伤员、犒赏士兵。战后许多事要躬亲为之,沈庭央和?花重没有多少休整的时间。
天彻底黑下来,城外绵延无尽的大营归于寂静,所有人都是一身血污,多少有些狼狈。
沈庭央却很感恩,花重、薄胤、云炼、叶家兄弟,大家都平安回来,没什么?比这更可贵的。
“世子,如您所说,洛龙神女起初不愿离开东钦。”林勋回来后,向沈庭央禀报道。
“她私底下的相好,正是小王子帕赫启麾下一名副将,那人应当第一时间就被俘获了。”沈庭央说。
林勋点点头:“那副将去劝神女,果真惹怒了她,薄大人顺势杀死那人,神女悲怒交加,不再抗拒帕赫野的命令。”
“燕慕伊和?侯爷会带她回京复命。”沈庭央这样说道。
林勋听出些许端倪:“世子,您不与他们一起走吗?”
沈庭央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循例要设宴庆功,军尉府里极其热闹,烈酒香气浓郁,此战主将们纷纷被围着敬酒,燕慕伊被姑娘们左右堵住去路,一杯接一杯灌下去。花重与林勋低声说着什?么?,薄胤和云炼则是一脸冷漠,气场凛冽令人不敢靠近,倒是拥有了片刻清净。
沈庭央借口换衣服回帐去了,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都在留意他,离开军尉府,城中很安静,一轮明月悬在高空,一如从前,北方夜晚的清朗辽阔。
沈庭央回营帐,取了几样东西,沿着曲折的小径绕出去,牵了马儿,悄无声息翻身上马,独自驰往远方。
迟迟不见沈庭央回到军尉府,花重感到不对劲,待他回去时,只有枕边一张简短字条。
燕慕伊紧接着也跟来,见状迟疑道:“小世子他……”
花重低声道:“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沈庭央从玄德城趁乱离开,第二次是向皇帝请命随流放犯北上,这一次,沈庭央又从花重身边逃走了。
燕慕伊叹为观止,所谓世间一物降一物,小世子真是上天派来对付侯爷的。
“小世子会去哪儿?”燕慕伊奇怪道。
花重揉了揉眉心?:“回家去了。”
“咱们……”
花重:“你护送神女回京,我去找他。”
沈庭央连夜疾驰,一路往西奔往大良城。
后半夜,他在一座边城暂且休息,客栈依旧有人时不时进出,多是喝了酒的客商。沈庭央独自在房中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他从前跟薄胤学的隐匿行踪的功夫,如今三番五次派上用场,即便是花重和?薄胤本人,也很难第一时间追上来。
战前,沈庭央就已做了决定,要回家一趟,王府如今一直空置着,朝中派了人看守,他不一定能顺利进去,但哪怕在大门外望一眼,也是好的。
如此赶路,直到第三日住在临近大良城的客栈里,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
沈庭央心?里不住做着各种打算,迷迷糊糊独自快要睡着,窗户被人轻敲了几下,发出有规律的清脆响声。
沈庭央立即醒来:“谁?”
外面一人道:“是我。”
这声音无比熟悉,沈庭央略微放松,却又紧张起来:“薄胤?你来做什?么??”
窗户被推开,薄胤进来,站在房间中,将斗笠摘下,看着他:“你要回家?”
沈庭央没说话,王府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也是薄胤多年陪伴他的地方,那里有父王、青涯的身影,有一切旧日往事的印记。
薄胤只说:“我把?看守的人调开,你可以直接回去。”
沈庭央看着他点点头,说谢谢并不合适,便一直不开口。
薄胤细细端详他片刻,衣角还滴着水,对他道:“睡吧。”继而拿着斗笠从窗户离开,消失在夜雨中。
躺回去,一闭上眼,全是从前的事情,沈庭央就在这雨声中辗转反侧,再次入眠。
梦里,父王笑?着看他,问:“想家了?”
“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沈庭央抱着他,这样答道。
第二天入夜,沈庭央把?马留在客栈,只带了一柄弯刀,独自去往大良城。
阴雨绵绵,昏天暗地,这天色着实太像出事的那晚,沈庭央心?里莫名的忐忑。
沿着熟悉的街道一路回到旧时的崇宁王府外,没有人看守,虽说应当是薄胤将人调遣开了,但沈庭央还是感到这安静有些不同寻常。
他从侧门入王府,庭院一如往昔,只是家仆全部都被遣散,这里没人居住,一切保持着原本样貌,一草一木无不与回忆重合。
然而就在他走到游廊中间时,地上雨水流淌、积聚的地方被闪电光芒照亮,映出诡异的暗红色泽,雨水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霎时点燃他的防备。
沈庭央霍然抽出弯刀,王府廊下的灯笼光芒黯淡,黑暗中仿佛危机四伏,潜藏着无数幽灵鬼魅。
他侧耳细听,听到一阵微弱的声音,立即循声奔去,直至东苑,花丛外赫然一具尸体横陈。
手中弯刀挥出一道寒冽弧度,“锵锵锵”数声金属撞击,沈庭央拦下几十支利箭。
“什?么?人!”沈庭央怒喝。
霎时间,屋脊上、围墙上方现出黑衣刺客身影。
沈庭央心?底一寒,喊道:“薄胤!”
有人冷笑一声,雨中随即蔓延开一片诡异黑雾,雾气中,沈庭央屏息,却还是吸入了几口。
他手中弯刀未曾停下,挡下劲弩射出的利箭,在昏暗中不断往房间处靠近。
背后即是东苑厅堂的门扇,刺客们攻势戛然而止,纷纷跃到院子里。
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息落在院子正中,另一人紧随着站在那身影旁边。
那黑色身影属于一个劲瘦而高挑的男人,头戴斗笠,浑身上下被黑色劲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黑色半面罩,仿佛一只乌鸦化成的妖魅。
这人手边缭绕着淡淡黑雾,显然那片雾气就是他的手笔。
“辛恕,抓他还是杀他?”这人旁边的人问道。
辛恕正是这黑衣男人的名字,他似乎不屑开口,只是抱着手臂立在院中,静静看着沈庭央的一举一动。
沈庭央分辨出屋内没有埋伏,咬咬牙,一手伸到背后推开房门,同时将手中暗藏的一把?箭尖狠狠抛出,刺客们瞬间应声倒了一地。
“辛恕!还不杀了他!”院中的人按捺不住了。
辛恕却恍若未闻,全然不在意手下人死活,看戏一般一动不动,而旁边的人也不敢惹他,只是气急败坏地怒视沈庭央。
沈庭央见刺客们未得命令就不敢动,便不理会,回头一看,却登时等大了眼睛。
——厅内一人被铁链锁住手脚,双腕高悬,浑身是伤,艰难地抬头看向沈庭央,正是薄胤!
沈庭央难以置信,无法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薄胤遭人埋伏了?
他冲过去扶住薄胤,锁链皆是精钢铸造,刀砍不断。
薄胤面无血色,冲他摇摇头:“你快走……别看。”
然而已经晚了,沈庭央看见他手腕上竟然分别刺入两支琉璃细管,血被引出来,无法止住地一直流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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