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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从来对沈庭央不说一句重话。
冷不防被这么?一凶,沈庭央缩了缩,心?想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又担心?花重此时发病,本就浑身无一处不疼,让他动怒,必是疼得更严重,于是软下声音道:“侯爷,我不会的?……”
下一刻,沈庭央忽然回过神——花重说可以给他“那滋味”,什么?意思?
沈庭央轻轻攥着他襟口,扬起脸问:“我若想要……你给我?”
他温润的?眸子像鹿一样,姿态乖顺而诱人,花重心?底一丛暗火倏然燎起,蔓延在每一处骨骼的?痛感随之加重。如同一边燃起罪恶的欲念,一边经受天谴。
沈庭央回想起那男人与小倌儿纠缠的?情?形,想到自己若与花重那般……他心?跳得快到嗓子?眼儿里,慌忙后退。
花重猛地勾紧他的?腰,将他按回怀里,倾身覆在他身侧,忍耐住身心煎熬,安抚道:“阿绾别怕,只是……只是气话,别怕。”
沈庭央抖了一下,渐渐地放软身子,声音低低地说:“我知道,我不走。”
他忽然觉得对花重的?亲昵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习惯性撒娇,而是朦朦胧胧心颤。他们的每一次触碰,都有微妙的?满足涌入四肢百骸,不由自主地有些上?瘾。
沈庭央万分茫然,心?知花重才不会对他做那种事,更不会伤害自己分毫,便让自己抛却乱七八糟的?杂念,任由花重抱着,用不大熟练的?江南话说:“疼得厉害不?抱着我,真的?就能好些吗?”
他咬字不甚清晰,说得很慢,应了云追舒的?话,在花重身边就像个小孩儿。
花重笑起来,满心温柔:“好得多,小王爷是我的?良药。”
“我知道,你?在笑我江南话说得不好?”沈庭央十分敏锐,不满地抗议道,“多教我嘛,你?说起思南六州方言最好听了。”
花重就耐心?地纠正他每个字发音,给他念诗,也教他日常问候的?句子。
天空半晴,温润雾气一丝丝弥散,日光柔和?洒入庭院。两人半拥半靠着偎在一起,时光也跟着慢了下来。
沈庭央赤足跑出去接过仆从送来的药碗,四平八稳端给花重,看着他仰头饮尽,接过空碗,递去一粒桂花糖和?一盏清水。
“裴罢戎这次被卫戍衙门带走,轻易出不来。”沈庭央趴在床沿,低声道,“没了他这个变数,要?查桓仲亨,就能方便些。”
花重问:“桓仲亨警惕性极强,打?算何时动手?”
“最晚在围猎之后。”沈庭央说,“我如今最怀疑的?就是他,但?实在没有一丝证据。”
右丞相府。
桓仲亨放轻步子,抬手示意院内外的?仆人,不要?出声提醒,自己悄悄进了儿子桓期的?院中。
他一眼望过去,眉头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相府仆人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立即瞧出桓仲亨已经动怒,纷纷把头垂得更低,以免受牵连。
桓期毫无所?察,独自坐在院后湖水边,望着一池平静水面出神,手里握一枚样式简洁的?羊脂玉佩。
那玉佩是前些天从湖里捞上?来的。
桓期险些淹死,被沈庭央拖上?岸,身上一串篆刻符文的?黑曜石不见了,仆人们费劲打捞许久,黑曜石没找到,反而捞上?沈庭央的?一枚玉佩。
桓期私下里把玉佩拿走,命令仆人不许外传,就这么?把玉留下了。
留下也就留下,问题是他总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把玉拿出来边看边发呆,失魂落魄似的。
桓仲亨听说此事,起初不信,今日来看,儿子还真在睹物思人。
桓仲亨怒火中烧,这副德行简直太没出息!
“你?看什么?呢?”桓仲亨沉声问。
桓期恹恹道:“说了别来烦我……”
话到一半,回头见父亲负手瞪着自己,桓期浑身一抖,险些摔进湖里。
慌慌张张藏起玉佩起身,又被自己绊一脚,膝盖发软,咕咚一声跪下了,好不狼狈:“父亲……方才不知是您来。”
桓仲亨的?眉毛都要气得立起来了,指着他怒道:“把那玉佩掏出来!行啊,瞧你那点出息,崇宁王世子?都把裴罢戎弄死了,你?还在这儿偷偷想人家?”
桓期一头雾水,被骂得发懵:“父亲在说什么??裴罢戎怎么了?他成天惹是生非,要?死也是自己……”
桓仲亨的?肺都快炸了,自己精明一世,怎么生了个三天两头就犯糊涂的?儿子?
“裴罢戎在銮金楼被人设了局,一脚踏进去,有去无回了!”桓仲亨吼道,“便是没他这档子事,桓家跟崇宁王也是水火不容。”
桓期浑身一激灵,脑子?总算开?始转,可桓仲亨一个箭步冲过来,戳着他脑袋骂:“你?这里头装脑子?了么?,嗯?”
桓期狼狈躲闪,连连认错。可怜桓仲亨堂堂一国右相,此时追着儿子满院边跑边骂,跟市井屠夫教训儿子也没甚么?区别。
总算弄清楚发生什么?,桓期好歹恢复正常了,疑惑地问父亲:“崇宁王已疆场殉国,小王爷脾性与他也不甚像,说不定……说不定能收为己用?”
桓仲亨仰头饮尽一盏茶,肝火浇下去几分,冷冷道:“太后、皇后都出自咱们桓氏,那小世子?袭爵之后,也不会坐看桓氏风头日盛,更何况……”
他被岁月蚀刻出的眉心?川字纹皱得极深,目光阴鸷:“更何况,咱们与他的?不共戴天之仇,早已酿下。”
桓期起先还未反应过来,忽一转念,背脊都窜起一股恶寒:“父亲是说——崇宁王之死!”
桓仲亨厉色瞥他一眼,桓期倏然噤声,崇宁王沈逐泓的?死竟是自家人参与造成,他简直始料不及。
那么沈庭央与他就是杀父之仇,他这点儿萌动心意,与之相比,压根什么?都不是!
“裴罢戎死也就死了,他那天想在湖里淹死你?,说不准真假,但?早晚也做得出这种事。”桓仲亨意味深长道,“可崇宁王的?死不一样,一件事既然做了,就总有暴露的可能。依我此生经历看来,我们使出万般手腕,也不能保证永远万无一失!”
桓期声音发颤,袖中捏着羊脂玉佩的手也在发颤:“我……明白了。”
皇宫。
沈庭央依规矩入宫向皇帝请安,刚迈出宫道,就见奉天殿前?的?皇宫广场上设了道场,数名僧人缓步穿行其中,诵念声遥遥传来,香火袅袅,令人恍惚。
“小王爷这边儿请。”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喜,已在此特意等候,为沈庭央引道。
沈庭央随他沿着右手边步道绕过去,边走边问:“魏公公,那是何方高僧?”
魏喜笑了笑,低声道:“裕王为陛下请来的,说是一直在南疆附近的?小寺庙清修。英雄不问出处呐,陛下见了几次,今儿就让他摆场了。”
“原来如此,魏公公说得倒没错,英雄不问出处。”沈庭央也笑笑。
他心?中暗忖,光熹帝几个儿子,除太子?以外,都已去各自封地。
裕王萧斯允在如今几位皇嗣中排第三,封地临近南疆,生母是当今皇后,母家是桓家。
裕王今年要回金陵一段时间,此时为皇帝找来这么?一个称心?意的高僧,想必心?思手腕都不简单。
沈庭央此时倒不在意其他问题,最重要?的?在于,裕王母家是桓家,与右相桓仲亨、皇后、太后是真正的一家人。
崇宁王逝世不到一年,最大的忌惮消失,桓家这就蠢蠢欲动了。
沈庭央想,父王当真是震慑各方力量的关键所在,只要父王活着,他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即便沈逐泓身死,灜西王、桓氏、东钦国也都沉寂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才敢作出试探。
沈逐泓的?威慑力并未随着他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某种程度上,他已是万里河山的?一部分,大燕帝国山川河流、无垠疆土,日月所?照每一个角落,都是他意志永驻不灭之地。
大太监魏喜止步于殿外,微躬身,沈庭央走进去,向御座上?的?光熹帝拜请问安。
“来得正好。”皇帝一抬手,“小十七,今儿多待会。来,坐到近前?来。”
沈庭央恭敬落座,发现皇帝今天心情?很好,随之望向殿外,高大殿门外头的世界,是一片淡淡烟云雾霭,僧人拨珠念诵,巍峨迤逦的皇宫绵延开去。
皇帝饶有兴致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沈庭央一礼,请命道:“陛下,今日既有高僧法会,臣便在此为陛下抄一卷经吧。”
宫里的?确有此习俗,每逢法会,小辈人,尤其是皇室后嗣入宫,往往会手抄一卷经文。皇帝总是小十七、小十七地唤沈庭央,他也理应在此时尽一尽本分。
“好,好。”皇帝悦然,大太监魏喜立刻着人呈上?纸笔,沈庭央坐在皇帝下首,沉心?静气抄起经文来。
殿外的?一系列仪式进行完毕,其余僧人离去,唯独一人进殿来。
皇帝对沈庭央说:“小十七啊,这是无名。”
法号无名的?僧人微笑敛目,沈庭央向他一颔首:“大师。”
无名僧很年轻,眉清目秀,眼睛澈亮,很有灵气。他举止并不拘礼,面对皇帝也十分随性,落座于沈庭央身旁。
“无名,你?觉着朕有没有慧根呐?”皇帝随口问道。
沈庭央执笔的?手一顿,险些在纸上?戳出墨点子。皇帝这是在修道修佛之间终于有了选择么?若回答有慧根,改天皇帝一时兴起出家了,那无名僧就是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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