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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室门口返回来的宍户跑过来对我说。他表情怪怪的,好像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一脸狐疑。
“为什么桦地会来找远同学啊……?你们认识吗……?”芥川慈郎问道。
哪能不认识呢。但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会认识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我出去一下。”
说完我起身要走。
“等等,”宍户拉住我,“桦地说要你把书包带上。”
哈?书包?这是要干嘛。我看着宍户,他说,别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呢。
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得收拾好了书包,走出了教室。
桦地一路将我领到了校门口。那里停着一辆眼熟的高级轿车,是迹部景吾一直坐的那辆。
“我们要去哪?”我问桦地。
“……”
他什么也不说。
“你这样突然来班里找我,我很困扰啊。”我无奈地说,“是谁让你来的?迹部吗?他玩什么花样?”
桦地沉默了一阵子。缓缓开口道“夫人的……命令。”
……是这样啊。
回想起来,她好像确实说过今天的生日要四个人一起过的。但那不是要等我放学后吗?为什么要中途把我叫出来呢。
让桦地开口太难了,没办法,我只能姑且先坐上了车。
司机把我和桦地一路送到了饭店。
我下车,仰视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建筑。富丽堂皇的大门口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石碑,上面刻着“帝国饭店”。
哇哦,我不禁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穿牛仔裤进这种饭店真的没问题吗?
桦地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他走了进去。
饭店里面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好像几乎没见到有其他客人。
我正觉得奇怪,桦地已经带着我一路乘电梯来到饭店的最顶层。我爸和继母正在那里等着我,但惟独不见迹部景吾的身影。
“怎么只有你们在?”我走过去问道。
饭店顶层是非常漂亮的观光楼层,四周全部都是落地窗。今天这里被改造成了聚会场所,中央有圆形的舞台,四周则装点着各种华丽的灯饰。当然,还有数也数不清的美食佳肴摆放着。
继母看起来精心打扮过了,身着雍容华贵的礼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裙子看。心想一定很贵。
“景吾他……”
继母刚要和我解释迹部景吾的去向,主人公就从我刚进来的地方登场了。
“辛苦了,你赶上了哦。麻里奈也刚刚到。”继母笑着对他说。
迹部和他妈妈一样,身着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晚礼服。他真的和他妈妈长得很像,他妈妈的所有优点他都继承了,白皙的皮肤,高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修长的身材,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
相比较之下,只是简单穿着便服的我和爸爸显得异常不起眼。
“麻里奈,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继母对我说。
“哦。”我刚要迈步,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桦地,对他说“忘了说了,上次谢谢你给我带路。”
桦地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向继母和爸爸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
“可以开始了。”
迹部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灯光好像都自动听他指挥一样渐渐暗了下来。
中央的圆形舞台缓慢升起,一只乐队出现在舞台上。优雅的小提琴演奏开始了,演奏的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
我看着桦地离开的背影,明明可以容纳好几百人的大厅里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一家四人了。
好空旷。
迹部景吾从我身边走过,我叫住他。
“不能让桦地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啊嗯?”
迹部景吾冷淡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反正只是多加一把椅子而已,让桦地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我说。
我不知道迹部景吾是不是很习惯这种包场行为,反正我是不习惯。哪怕多一个人也好,所谓的庆祝不就是要人多一点才热闹吗。
“随你的便。这种事情别问我。”说完他走开了。
我跑到电梯那里追上了桦地。
“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我对他说。
然后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拉了回去。
我把桦地拉到餐桌前,继母惊讶地看看我,又看看桦地。桦地走到餐桌前就不动了,不管怎么拉他都没用。
继母一直看着我们,表情好像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桦地应该也肚子饿了吧,反正这里很大,多加一把椅子而已,我就想让他留下来一起吃。”
我一边说一边想把桦地摁到椅子上,可他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可是今天是四个人……”继母好像有些不大能理解我的行为。
“没什么关系吧。呐,桦地。坐下吧。”
“是。”
迹部景吾发出指令后,桦地才坐了下来。我这才安下心,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有工作人员推着餐桌慢慢走过来。餐桌上是一个有七八层的装点华丽的蛋糕,每一层都插了两支蜡烛,最顶上那层只插了一支,加起来一共是十五支。单纯只是这个蛋糕,就让我觉得简直是艺术品。真的有人能忍心吃下去吗?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和那支乐队。蛋糕被搬到了我们面前,透过温暖的烛光,我竟从一向眼神呆滞的桦地脸上看到一丝舒缓的表情。
迹部景吾用有些玩味的表情看着我,我假装没注意到。
服务生为我们倒上了无酒精的香槟,这种酒我之前在家里见过迹部喝。
继母举起高脚杯,说“祝你生日快乐,景吾。”
我爸也举起杯子,我也跟着举起来。
小提琴演奏换成了钢琴演奏,弹的是生日快乐歌。迹部景吾没有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吹灭蜡烛,他只是闭上眼睛一秒钟,再睁开的时候蜡烛已经自动熄灭了。我真怀疑迹部的头脑连着这里的控制系统。
话说回来,只是一秒钟时间,他会许什么愿呢?什么都不缺的人,大概根本就没有愿望吧。
桦地帮迹部切好了蛋糕,送到他的盘子里。就算是这种时候,桦地也尽职尽责。
我爸从椅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景吾,我和你妈妈没有特地准备什么礼物,你15岁了,在我眼里你已经是有担当的人了,我想哄小孩子的那套东西也没必要搬出来。”我爸看了我一眼,“你们这个年龄段说孩子不像孩子,说不是孩子但也还是孩子,老实说,我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们这个年龄的人才好。”
我沉默地听着。
“我和你妈妈已经决定以后要一生相伴,不仅是你妈妈,我也会把你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我知道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会有各种困难和不便,但我希望你和麻里奈都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像真正的亲兄妹那样互相关爱。从今往后,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互相扶持,好好相处吧。”
爸爸的话说完之后,继母站了起来,她吻了爸爸的脸,笑着对他说谢谢。
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继母正是如此。她爱我爸爸,我爸爸也爱她,这一点我能看得出来。这种相爱是很难能可贵的,我理应为他们感到高兴,可我却笑不出来。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迹部,他表情平淡,好像在思考什么。这个人总是不轻易显露感情,有的时候我真的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和他的立场是一样的。迹部绘里会成为我的继母,但这个女人其实和我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迹部景吾也是这样,我爸爸会成为他的继父,可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我爸爸对他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所以,自私的到底是擅自再婚的父母,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我们呢?
我想不通,可我很想知道迹部是怎么想的。
我爸牵着继母的手离开了餐桌,他说他们俩要为迹部跳一支舞,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演奏的曲子换成了卡侬,悠扬的小提琴声令人陶醉。蓝色的灯光静谧而浪漫,我和迹部景吾默默地看着这对中年相爱的恋人相拥起舞。
像是艺术品一样的蛋糕其实只被切下一小块,继母和爸爸只是稍微吃了一点,迹部自己的那块连动都没动。
为了不浪费食物,我开始吃起蛋糕。吃完一块之后,我又想伸手去切一块下来,但桦地替我代劳了。
他把切得整整齐齐很漂亮的一块蛋糕送到我面前。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我擅自理解为那是对我的好意。
“谢谢。”我对给我切蛋糕的桦地说。
我吃蛋糕的时候,迹部的视线偶尔会从继母和爸爸的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埋头闷吃,只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有那么好吃吗。”
迹部忽然问我。
我抬头看他,他也无趣地看着我。
“好吃。”
我回答完,继续低头开吃。吃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
“你不吃吗?”我问他。
“垃圾食品对身体无益。”他说。
好吧。
“你也不吃吗?”我又问桦地。桦地一直在帮别人切蛋糕,可他自己的盘子里什么都没有。
“你那么关心桦地做什么。”
迹部景吾问我。
我有吗?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般性对话而已啊。虽然桦地几乎从来不跟我说话,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当他不存在的话果然还是做不到啊。再说,他给我带过路,给我切过蛋糕。
像迹部景吾这样的家伙,只知道一个劲儿地使唤别人,大概根本就不考虑人家的心情吧。
“桦地跟我们是同级的学生吧?”我说,“你大概是差遣人家差遣惯了所以不在意,我可没办法把同龄人当仆人使唤。”
“他二年级。”迹部说。
“好吧……那你是前辈,又是哥哥,更应该照顾比你年龄小的人啊。人家帮了你,起码说句谢谢什么的,这不是很普通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迹部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还真有意思啊,你。”
我觉得他是在嘲笑我。这个大少爷,果然没办法沟通。
“桦地是你的仆人吗?”我带着疑惑问,“真的是你的仆人?”
反正对迹部景吾这种人来说,确实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想探听本大爷的隐私啊?”
“哪里隐私了啦。不想说就拉倒。”
“………………”
桦地一直在旁边听着我们俩议论他,和受不了被当面议论的我不同,桦地始终像一尊铜像似的,无表情、一言不发。
“不是。”
迹部说道。
“啊?什么不是?”
“桦地,不是仆人。”
迹部景吾第一次以非俯视的正常姿态同我讲话,大概就是第一次讲起桦地的事情的时候。
他说他和桦地从小一起长大,幼稚园,小学,都是一起在英国念完的。
小学毕业之后他回到日本念国中,桦地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这两个人从出生起就没有分开过,一直都形影不离。
桦地家和迹部家世代交好,似乎从祖父祖母那里或者更久以前的年代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关系了。
桦地不是迹部的仆人,非要说的话,搞不好这两个人才比较像是亲兄弟。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像是亲兄弟一样一起长大。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羡慕他们俩这样的关系。
我和迹部也没有血缘关系,虽说现在是一家人了,可我俩的关系却远远无法与他和桦地之间的羁绊做比较。
我好像忽然可以理解迹部为什么总是那么自然地使唤桦地做这做那的了。
也许他是把桦地当做亲人了吧,亲人之间往往是不会特意为这些事情而道谢的。就像父母为子女付出,做一顿饭或者洗一件衣服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子女不会为此而特意道谢。
而父母为子女付出也是心甘情愿,不会有怨言的。就像桦地一样……不,好像哪里不太对。
桦地是迹部的父母吗…………应该说是保姆比较准确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在餐桌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那是什么怪样子,难得本大爷好心在这里给你解释。切,跟脑子不好的女人讲话真是浪费时间。”
迹部景吾又开始以从上往下的态度对我指指点点了。
不过,我发现他也就只在继母不在的时候才会出言不逊,在继母面前,他从不会这样。这家伙难不成是怕他妈妈?
不,应该不会吧,这么嚣张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小被妈妈宠坏了的。
“对了,你今天一天都去哪了?都没来学校吧。”我问他。
“有必要告诉你吗。”
“切……不说就不说啦。谁稀罕知道一样。”
“父亲。”迹部说。
父亲?是说我爸?……不对,迹部有自己的爸爸啊,继母的前夫。
“你去你爸爸那里了?”
“嗯。”
“……哦。”
这家伙,还蛮孝顺的嘛。跟我家的情况不一样,继母虽然跟前夫离婚了,但好像还是有联系的。
迹部一生日就不来学校的原因,除了怕被礼物围攻,还有就是要去拜访他爸爸吧。
“喂。”迹部忽然叫我。
“嗯?”我心情不错地看着他。
“你可以来食堂。”
他说。
我愣了一下。
“本大爷允许了。”
他又说。
……啊,原来是在说那件事吗。
“什么啊……我又不是因为怕你才不去食堂的,我减肥而已……谁要你允许了。你得瑟个什么劲啊。”
“你是该好好减了,应该一辈子不来食堂地减。还有,得瑟是本大爷的专利,你有意见吗。”
“你说什……!?”
我刚刚明亮起来的心情瞬间又被浇灭了。这家伙很讨厌,超级讨厌,无敌讨厌。我不想再跟他沟通了。
大厅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一曲已经跳完,我爸和迹部的妈妈牵着手走了回来。
我看着他们俩傻笑。
“麻里奈,你会跳舞吗?”继母问我。
不会。当然不会。这么高雅的事情我怎么会。继母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和景吾一起去跳一支吧,你们两个光看我们跳很无聊吧?景吾他跳得很好哦。”
“……哈?”我呆了。
这时,迹部景吾站了起来。他居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干嘛!?
我不会跳舞他肯定心知肚明,这家伙是想给我难堪,我知道。
迹部景吾朝这边走过来,我焦急地喊道,“我不会跳!”
“她不会跳舞,这孩子缺少运动细胞,凡是跟活动身体有关的事情她一概不行的。”
关键时刻,老爸又出场拯救了我一次。谢谢你,老爸。
“不过,你也应该表示一下吧?”爸爸对我说。
表示?表示什么?……啊对了,迹部景吾的生日礼物。可是……我完全没有准备啊。
我有点心虚地沉默着。
乐队的演奏结束了,圆形舞台上的演奏者正在拿着乐器撤离。我爸说,等一下。
“去弹个曲子吧?”他对我说。
“麻里奈会弹钢琴吗?你没有和我提起过呢。”继母说。
老爸真是救了我之后又亲手把我推进了深渊。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呢。
在爸爸犀利的目光之下,我心如死灰地走向圆形舞台。
……已经多久没碰过钢琴了?记不清了。黑白键盘显得很陌生,就连手感都已经忘记了。
弹什么好呢?脑袋里空空如也,乐谱什么的早都忘干净了,还看不看得懂五线谱都是问题。
我盯着钢琴发了一阵呆。然后举起双手,一鼓作气放了下去。
弹不出什么复杂的曲子,就弹生日快乐歌吧。我决定以耍宝的方式来弥补这首幼稚通俗的曲子。
“咳咳,Happybirthdaytoyou……”
我边弹边唱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迹部生日快乐。我唱啊唱,弹啊弹,原本僵硬的手意外地流畅起来。
曲子很简单很短,几乎是立刻就弹完了。我像是小学生汇报表演一样,弹完之后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回了餐桌。
拜托了,迹部,不要恨我。我也是被迫的。
对于我的耍宝式献唱,我爸报以了复杂的眼神。只有继母笑得很开心,一直说没想到我会弹钢琴。对她们这种优雅的人来说,从一直都没发现什么闪光点的我身上找到一个勉强可以算是“高雅情趣”的东西,大概算是很欣慰的事情吧。
但是仅此一次了。我不想弹钢琴,一点都不想。这种高雅情趣并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迹部景吾什么也没说。我也没去看他。我总觉得一旦看了他,他势必会大肆嘲笑我那种幼稚的做法。
晚餐后我们一起回到豪宅,我和迹部景吾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一句话也没多讲。
只是到临睡时分,我恍惚又听到他的房间那边传来似有似无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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