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神女怎如凡俗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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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消息之后完颜老娘便和媳妇议论了起来，完全把完颜瑞当成了空气，在她们娘俩看来完颜瑞在这事上完全不靠谱，他拜的佛还没娘俩进的庙多。只不过女人家的见识究竟不如男人，讨论半天无果之后还是求助了完颜瑞，可是完颜瑞也不懂啊。最后三人只能肯定一点——这位神仙绝对不住在江西。

三人围绕张野的名号一直议论道三更，张野的来历根据完颜瑞推测便是“住在月亮上（或者是住在元始天尊家）的以道为尊的没有忧愁的道人”。

“你就是这样做学问的？”完颜老娘整个人都黑化了，盯着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讥道：“要是照你这般说法，那么纯阳真人是不是就是‘纯粹的真爷们’？”。说着，完颜老娘一指堂屋的大门，对着完颜瑞就吼道：“滚。给我滚出去。赶明个儿你就给我把所有道家的书都读一遍，弄不明白这神仙的来历你就别来见我。”

完颜瑞闻言一边惭愧万分的抱头鼠窜。一边却是暗暗叫苦：“我的亲娘啊，你可知道道家经典究竟有多少么……光是《道藏》就是几千卷啊！”

这一夜。完颜一家几乎都难以入眠，可是比完颜一家还要辗转反侧的却是大清朝的当今皇帝，死后极为不要脸居然敢称“圣祖”的康熙大帝，之所以说康熙不要脸便在于他死了都要求名的无耻精神。

中国皇帝死后有两样东西很重要，一个是庙号，第二是谥号。谥号是公平正直的评定死去帝王一生的功过是非，庙号则是根据帝王的功过评定帝王祭祀的标准。

庙号就是皇帝死后于庙中被供奉时所称呼的名号，起源于重视祭祀与敬拜的商朝。最初并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庙号，除了开国的“祖”和对国家有大贡献的“宗”，一般君王死后会建筑专属的家庙祭祀，但在几代之后就必须毁去原庙，而于太庙合并祭祀。所以真正能永久被后人祭祀，并享有最高等级祭品的便唯有“祖宗”。

但从曹魏开始，为了争取死后的福利，庙号就开始泛滥了，最后形成的潜规则便是除了是开国的“祖”之外，其余的都对国家有大贡献的“宗”，本着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思，曹魏之后的皇帝厚着脸皮各个都开始享受能被永久祭祀的福利。

可即便如此，谥号的定力还是极为严格的，甚至是苛刻的。

就以曹操为例，他临时的时候对儿子说他希望自己是“文皇帝”而不是“武皇帝”，因为在谥法之中“文”是最好的。

按照《谥法》的解释“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学勤好问曰文。不耻下问。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而“武”呢——“刚彊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威彊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夸志多穷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

他儿子曹丕开始的时候倒是同意了，可是等到曹操死了，曹丕才一提“文皇帝”，负责评定的谥号的人却宁死不屈，说曹操顶天就是个“武皇帝”的命，妄想“文皇帝”的好事别说门了，连窗子都没有。最后争执了半天，曹操的阴魂就成天在棺材里瞅着“魏武帝”吐血。

但论道康熙的时候。不但汉人，就是文人也被整的没了骨气。所以按照康熙的要求，不但生前改了起居注。死后连自己的庙号和谥号都定好了，于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无数帝王之中就出了一个离奇的“圣祖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其中光是庙号中的一个“圣”字便足以羞煞了中国上下五千年来所有的开国的帝王，而谥号之中“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更是几乎占全了上谥之中一百三十多个字中最好的字眼，能让单单求一个“文”字而不可得的曹操妒忌的诈尸……若是康熙死的时候曹操还没转世，地府里肯定，确定以及一定会上演“魏武帝大战清圣祖”的好戏。

就是这样一个伟大到“奇葩”的清圣祖康熙，在这样一个寒风冷月的夜晚失眠了。

康熙的暗探不如雍正的“粘杆处”来的出名，可是实际的能力却是不相上下。甚至“粘杆处”需要大动干戈才能搞到的情报，康熙不动声色便已经早已知晓，从这方面而言康熙的特务比雍正强多了。

所以这会儿康熙就躺在乾清宫偏殿的龙床之上翻来覆去的拜读着完颜一家以及祖宗十八代的情报，他看的极为细致，也极为认真，对于完颜一家现在的状况和完颜一家的祖坟方位风水更是特别的关注。

“没道理，怎么算都不像是有大福气的人家啊。”康熙其实极为精通玄学，他自己更是清朝历代帝王中少见信奉道家的皇帝，而康熙儿子的名字也几乎是他亲自排了八字。细细算出来的，可是此刻对着完颜一家的八字和祖坟的风水算了又算，康熙才深刻的察觉到了自家和专业人士的差距。

康熙好名，这是因为他早已经失去了对金钱、权势等等的**。那些在其他人看来求之不得的东西只是康熙可以随手赐予的玩具，所以当早熟的康熙发觉自己的地位、权势和能力之后，他自然而然的便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凡人的感觉。而越是随着康熙的不断成功，这种凌驾众生的感觉也就越发的清晰。等到眼看裁撤三藩即将成功的时候，康熙终于渐渐的搞清了自己一生的追求——求名。这样的人生定位让康熙将自己放到了与神圣并肩的位置，求名和追求气运也几乎是同样的事情。而这也足见康熙是何等的自信，是何等的狂妄……他不需要敬畏任何人，哪怕是漫天的神佛。

正当康熙第一次感觉到了让他自己都觉得颤抖的自信，正当康熙信心满满的确定的目标，可是完颜府上的一场祥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好像突然有人给了他一脚，将他从云端踹到了人间，并且耳旁好似还有一个声音冷冽的提醒他道：“蝼蚁，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所以康熙和着魔一般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屋子，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完颜一家的奏折，一次又一次的花费全部的精力推算，但是每一次都让他矛盾，都让他挣扎，他推算的结果和自己的希望一般都说明完颜一家只不过是平凡人的命，可是白日的那漫天的祥瑞又清清楚楚的向康熙说明完颜家的女儿注定不平凡。

康熙一面想顺从自己的野心，可是完颜家的异状却让他这个皇帝感觉到一种无法掌控的深深敬畏。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自认为足够了解汉学的康熙第一次感受到了汉学的深奥，也是第一次对汉学的逻辑觉得的愤怒……你说的明白些会死么？

烦乱的煎熬之下康熙有了一种发泄的冲动，好在他这十几年的皇帝没有白做，更庆幸他早已习惯了泰山崩与前而不动神色的城府，等到康熙倒背着手在偏殿中踱步了许久，屋外的梁九宫就猛然听见康熙以平常的声音道：“梁九宫，摆架慈宁宫。”。

等到康熙走进慈宁宫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见正打三更的梆子声，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深夜，慈宁宫正殿的烛火却透过窗子照了过来，仿佛正在等着他的到来，看着柔和的烛光。康熙的心情莫名的平静下来。

康熙刚进了屋子，还没来得急表达自己的愧疚。便听见太皇太后和往常一样的对自己道：“皇帝，你来啦。”

康熙看了一眼老祖母的打扮便知道老祖母一直没睡。显然在等自己，心中的酸涩越发的浓了。康熙尽管对太皇太后一向亲近，可是他自己心里却明白这样的亲近并不纯粹，在没当皇帝之前他是听皇额娘的吩咐讨好祖母，当了皇帝没亲政的时候却是势单力薄之下依靠祖母，论到自己亲政，康熙却是一面防范着祖母插手政事，一面不断的在祖母身边暗暗学习祖母的手段。

此刻想起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康熙心中顿时百味杂呈。

“孙儿不孝。打扰皇祖母休息了。”康熙一边说一边趁着低头请安的功夫掩饰了眼中的泪水。

大玉儿也只当没发现一般，只是呵呵一笑道：“快起来，地上凉。我已经让苏沫儿准备好了姜茶，皇帝你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如今大清的天下可都指望着皇帝呢。”。

等到一杯茶下肚，康熙不但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便是五脏六腑都松快了许多，谢过了祖母和苏沫儿之后，康熙才缓缓的开口道：“皇祖母。您对完颜家的事情如何看待？”。

康熙不问“知不知道”，直接就将知己的困惑摆了出来，因为他深信自家历经三朝祖母的人脉和手段，所以康熙只想知道答案。只想知道这个比自己更骄傲，更自信的祖母的答案。

大玉儿闻言却是缓缓的往后靠了靠，依着靠枕一手支额。一手不紧不慢的拨弄一串沉香佛珠，然后便眼神空洞的看着窗户出神。许久都没有开口。大玉儿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离奇的事情，更是和康熙一样被完颜家的祥瑞动摇了内心。只不过此时的大玉儿经历的太多，也就比才刚刚成熟的康熙更狠、更绝、更坚定。

出生蒙古的大玉儿一直是不信神佛，只是信命。

不信神佛是因为大玉儿是蒙古人，是成吉思汗弟弟的后裔，身体之中有一部分是和成吉思汗一样的血脉，而作为蒙古人，神一般的成吉思汗就是大家共同的信仰，当年杀人无数的成吉思汗有何信仰过神佛？但凡阻碍他的，他一向是拿刀一指，然后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正因为成吉思汗什么都不信，所以他才能打下了大半个天下，占领了最多的土地。

信命则是因为大玉儿自己的亲身经历，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活佛就说自己注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惜却没有儿子送终；也说自己的姐姐海兰珠虽然能得到挚爱，却注定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这份人世间最难得的爱情，所以姐姐一旦爱上了男人便开始一步步的临近死亡。

许多年过去，当年活佛所说的一一兑现了：自己从皇太极的庄妃变成了福临的太后，然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接着就成了如今的太皇太后；而姐姐也和活佛说的一般无二，即便被家人藏了二十六年，可是只见了皇太极一次两人便堕入了情网，大玉儿亲眼见着皇太极用如火的爱情焚烧着姐姐的生命，仅仅七年时间，姐姐便去了……。

记得当年活佛临走的时候看着自己和姐姐叹息着说：“鬼神有鬼神的命，凡人有凡人的命，谁都逃不过命！”。

“皇帝，你知道天下什么最大么？”回过神来的大玉儿盯着康熙，用一种飘渺的声音问道。

康熙没想到自家老祖母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才缓缓的道：“宋朝的宰相赵普说过‘道理最大’，孙儿深有同感……”。

一句话没说完，大玉儿便冲着他摇了摇头，道：“那是读书人的看法，不是天下人的看法，读书人正是仗着‘道理’两个字才能无往而不利，一旦遇见不讲道理的便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见着康熙张嘴就要反驳，大玉儿又一次打断了他道：“皇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治理天下离不开读书人，而你又想做明君，所以也要依靠‘道理’两个字，对于那些不愿意讲道理的你一道圣旨下去就能砍了他的脑袋，时间久了便只剩下讲道理的人了……可是只从这一点来看，皇权便比道理大啊。”。

康熙闻言思索良久，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自家皇祖母说的有道理，正因为自己是明君，愿意讲道理所以“道理”才能最大，若是遇上不愿意讲道理的昏君，道理便一文不值了。

尽管认同的皇祖母的说法，可好名的康熙依旧觉得这样的认知有些以势压人的嫌疑，许久才夹紧眉头道：“皇祖母教训的是，那么就是皇权最大？”

大玉儿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发呆了好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声道：“皇权大能大得过命么？皇太极怎么会那么巧就遇见了姐姐？福临怎么会突然就染上了天花？”，大玉儿说着又沉默许久，像是否定了什么似得摇了摇头，看着虚空道：“皇权大不过命的，若不然一道圣旨下去，当年皇太极就能让姐姐不死，福临就不会染上天花……天大地大，不如命大啊！”。

康熙听闻大玉儿谈起这些旧事秘闻，虽然感兴趣却不好发问，更知道自家皇祖母要说的重点便是最后的那句“命最大”的总结，瞬间便明白了这才是今晚要说的重点。

“皇祖母，您的意思命能大过鬼神？”

大玉儿终于拿出了太皇太后的气势，眼神凌厉的仿佛利箭：“玄烨，鬼神有鬼神的命，凡人有凡人的命，谁都不能违背命运。所以咱们大清注定得到天下，你注定要成为千古名君，即便是鬼神想要阻拦，不用你动手，到时自然会有人替你收拾了这些想要违背命运的能人。”

也不知道是大玉儿的这番话给了康熙力量，还是大玉儿的气势催眠了康熙，总之此时的康熙仿佛入魔了一般瞬间就对自家皇祖母的话深信不疑：是啊，若不是命最大，朕如何便抗过了天花？若不是命最大，朕如何会自然而然的便成了皇帝？若不是命最大，朕当年怎么就靠着十几个人便擒住了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若不是命最大，吴三桂势力最大的时候为什么偏偏不愿过江？

康熙的信心又回来了，甚至比受到打击之前更加的坚定，他仿佛听见一个无比威严的声音对自己说：“爱新觉罗.玄烨，你注定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注定统摄整个天下，没有人能和你为敌，即便是鬼神也一样不行！”。

回过身来的康熙挺直腰板，双目灼灼的盯着大玉儿，冷声问询道：“皇祖母，那完颜家的女儿该怎么办？”

大玉儿冷哼了一声，用一种高高在上却又清冷的语气道：“既然完颜家的女儿有这样的祥瑞，那注定便是皇家的人，看在她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儿的份上，你就提前给她在后宫中准备个位置……神仙转世么，自然只能配你这样的上天之子不是？”

康熙闻言先是兴奋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但走到门前的时候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若是完颜家的女儿以后不愿意怎么办？”

大玉儿一边扶着苏沫儿起身，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那就赐她一把火，去伺候佛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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