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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丑牛匆匆忙忙来到瓦沟镇自家原来的居屋前,看那茅屋已经推倒,挖出来许多石条。林丑牛把疙瘩喊到旁边,不知道悄声对疙瘩说了些什么,只见疙瘩脸色阴沉,一句话不说,从树上解下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直奔卧龙岗山寨而去。
张有贵也参加了挖掘活动,此刻他看疙瘩翻身上马而去,首先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出了什么事故,这阵子张有贵当真有些后悔,女儿才十六岁,他不该贪财,把女儿塞进火坑。张有贵的角色本身也无足轻重,张有贵下山时大家甚至没有发觉。张有贵回到家里不敢告诉老婆,悄悄解下自己常骑的走骡,只是给表妹(小妾)莲子打了一声招呼,他说他要去一趟凤栖城。
一冬无雪,车碾马踏,路上的积尘已经很厚。农民们还沉浸在大烟销售带来的丰厚收入中,只有少数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旱灾。不过这阵子张有贵无暇考虑其他,他在设想着各种情况的可能发生。假如女儿已经被疙瘩折磨而死,该跟疙瘩闹个鱼死网破,还是借机敲诈一笔巨款?第三种方式就是忍气吞声,这阵子疙瘩的势力还很雄厚,最担心鱼死而网不破,两个哥哥惨死的下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怵目惊心!
却说那疙瘩走得心急,瞬间就到山寨,他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冲进自家的新屋,只见新娘子张芳琴盖一条新缎被,平躺在炕上,睡着了一般。疙瘩的两个孩子金童玉女跪在张芳琴的两边,双手合十,不知道是为芳琴招魂还是超度。疙瘩跳上炕一把将芳琴抱起,仰天大吼:“苍天,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俊山把自己的儿子锁进山洞,他不让儿子去目睹那种惨状,张芳容抱着新生的儿子坐在大厅内,腰间缠一绺红布,这是当地的一种习俗,可能是为了辟邪,女人坐月子死了亲人都要腰缠红布。山上再无其他人,奇怪的是,金童玉女两个小孩子竟然毫无惧色,陪伴在张芳琴的身边为这位大姐姐守灵。
疙瘩的吼声带着某种穿透力极强的心灵感应。早在正月初八的晚上,娘就隐隐约约听见卧龙岗山寨那边唢呐声声,娘对洋芋说,疙瘩贼心不死,总想为自己娶一房小老婆,今晚娘心跳的厉害,你到门外看看,卧龙岗那边有什么变化?郭宇村到卧龙岗,翻一条裢褡沟,直线距离不足五里路,如果在白天,能看见对面山上的人在活动。
洋芋谨遵娘的嘱托,来到村口的歪脖树下,看见山寨那边一片火光,人声鼎沸,好像在举行什么庆祝。猛然一股凉气从脊背穿透胸腔,洋芋内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恐慌,不远的院子内豆豆在哭,洋芋无厘头地想起来水上漂……人明明还在醒着,水上漂的影子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洋芋无暇顾及山寨那边在干什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屋子,收拾了一笼干馍,让两个儿子给她做伴,给豆豆送去。豆瓜爹看一眼洋芋,有气无力地说:“我快不行了,你把豆豆抱走。”
刚刚过了两天,娘又让洋芋收拾行囊,说:“疙瘩肯定出事了,走,咱们上山。”
洋芋不可能违命,洋芋也想上山看看疙瘩。疙瘩自从被娘用荆条狠揍以后,看起来恢复了一些人性。洋芋不可能没有疙瘩,疙瘩是两个儿子的亲爹!无论疙瘩做错了什么,洋芋都会原谅,因为洋芋曾经把别人的孩子生在疙瘩的炕上。
洋芋牵出了自家的一匹老马,给马搭上鞍鞯,搭上驮笼,把两个孩子放进驮笼里边,然后扶娘骑上马背,马背上驮着奶奶孙子三人,洋芋手执一根荆条跟在马儿后边。
十里山路,抬脚就到。疙瘩娘赶到山寨时张芳琴的灵堂已经移到大厅,张有贵不管不顾,几个弟兄都拉不住,在大厅内一边哭一边闹腾。林丑牛里里外外张罗,一边是岳丈、一边是疙瘩大哥,这样的局面他还没有见过,有点束手无策。正乱糟糟时疙瘩娘到了,只见娘向大厅内一坐,说出的话让人无懈可击:“你们都不要闹腾,天大的窟窿有地大的补丁,让老妪先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属于谁的罪责谁担当,闹腾的再大无用。”
金童悄悄地把洋芋拉到一边,告诉洋芋:“姨,那个姐姐的魂还没走,不信你看看,原来舌头在外边吐着,现在舌头已经收回口中,还有,我发觉她的眼睫毛在动……”
洋芋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猛然间记起菊花临走前送给洋芋几丸中药,说那叫什么“还魂丹”,菊花嘱咐洋芋把那几丸药随时带在身边以备不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猛然间狙死只要能把那丸药灌进肚子,十有八九就能救活。洋芋把大襟子棉衣撕开一个角,取出一个布包,从布包内取出一丸药,然后走到张芳琴的身后,把姑娘的头扶起,嘱咐金童:“端一碗水来。”
大家都有点吃惊,不知道这洋芋要做什么。只见洋芋把那一丸药给芳琴灌下,然后嘴对着嘴给芳琴吹气,停了大约半个时辰,芳琴肚子里一阵作呕,接着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不久就睁开了眼睛。
张有贵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爱女死而复生,哇哇大哭:“娃呀,是爹害了你,爹不该贪图钱财,把你塞进火坑……”
疙瘩不管不顾,走上前一下子把洋芋扛上肩膀,在娘的面前扭起了秧歌:
嗨——十盏灯、什么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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