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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车到山前惠故友微服进村入农家

县城对于曾国超来说是个十分厌恶的地方。有了上书的事件,他回县城总觉得有人在别有用心地窥测着自己,尤其是有了余凤洁的男盗女娼之事后,他更觉得无脸进县城。县城没有了家,县城不是他曾国超呆的地方。一个大男人被女人背叛了,简直就象有人往他的脸上泼硫酸般的难度。他不愿在县城碰到任何熟人,他狠不得将自己的脸面摘下来藏到裤裆里去。然而,为了兑现他给张友琼的承诺,他还是抛开一切顾虑来到了县城,在县经管局张友琼的家里与她见了面。从表情上看,张友琼还是那么一幅公主的姿态,很清淡地向曾国超讲述了县纪委查处她挪用公款的事。她最后说:“反正是这么回事,看他们把我怎么办!”说完,她心里轻松多了,曾国超听着觉得县委的一班人,还不至于那么绝情吧,老县长的尸骨还未寒呢。便劝慰说:“既然纪委没有对你采取什么措施,说明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去找他们打听打听。”所谓纪委的措施就是“两规”,或者移交公检法拘传,拘捕什么的。张友琼却以女人的机敏说:“曾叔,你和余阿姨怎么了。这个余阿姨也是的,我看问题在那个田隆生的身上。要不然,我约几个认识的哥们去教训姓田的一顿,让他知道一点利害。”曾国超淡然一笑,说:“无所谓啰。谢谢你的关心。”他接着问:“翔宇,知不知道你的事。”张友琼珍爱地说:“他不知道,为了落选的事,他心里就够难受的了,我不能让他替我再操心。他是个忠厚纯真的人。再说我这钱也不是作正用的。本来他在政治上应该是前程无量的。和我结婚,不仅没有让他沾光,反连累了他。”曾国超内疚地说:“上次送张县长的事很抱歉,当时我正在深圳处理表倒的一桩官司。翔宇在深圳象么样?”张友琼轻松地笑了下,说:“他在一家香港企业打工,生活总能混过去吧!”他们知心地聊了一会,曾国超见她的心情还可以,并不忧心如焚,想她毕竟是大家庭的女孩,便放心地起身告辞。她也并没有送出门来,忙关上门抽泣起来,那酸甜苦辣的泪水淌进了她的红润的鲫鱼嘴里。繁闹的县城,人车如潮,广告林立,门庭若市。曾国超在经管局的门前上了2号公交车,直接到县委会的门前下车。县城的市内车没有固定的停车站口,乘客招手上车开口下车。他承诺要去找他们的,当然不好去找纪委的人。彭训奇又不是大县人,处理案子公正不阿是出了名的。他又不挂点木舟,他们很少往来。再说他一个敢上书国务院的堂堂正正的人,怎么能替违纪违法的人去说人情求开脱呢。这事对别人来说是件很平常的,而对他曾国超来说却是启齿难开的事,是一件出卖自己灵魂的事。他还是硬着头皮的去了县委会,走进了办公大楼,走进了一楼的县委农工部。农工部部长袁树林脸面不惊异目光里惊异含笑地接待了他。袁树林一副久经风霜的平苦农民的脸像。脸像是天生的,是爹妈给的。其实他才40多余,也不是贫苦农民,是前年底从蓝田乡的党委书记调任为农工部长的,换下了56岁的龙蔺悦。然而,这也不叫升迁,在蓝田乡里他就进了大县县委的班子,是当时仅3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县委委员之一,可惜竞争副县长差一口气,落人之后了。现在多了,全县28个乡镇场,有10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参加了县委,这也许是稳定基层干部的一种策略。曾国超当然不是,他过去做个这个梦,以为张道然能全权他的美梦的,但事与愿违,还一气之下闹出了上书事件。有了上书事件,就只能死了政治上进步的心愿,一心一意学着如何做人,如何做点实在的事了。袁树林让办事员给曾国超倒了一杯茶,便俏皮说:“曾书记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的啦。”曾国超听着这话就象长刺的风不顺耳,但还是奈着性子说:“来回报工作的啰。”袁树林更挖苦地笑说:“你别取笑我,向我汇报什么工作!你应该向书记县长们汇报,向大领导汇报,呀!”曾国超听着,这简直是在向自己脸上吐唾味,只得忍气吞声地沉下了脸。袁树林似乎知道话得有点太直了,忙改口说:“那笑话。说正经的,朱书记让我等他,一起去农业局的,他马上就来,你有事就跟朱书记讲,他又是包你们木舟的县领导。”曾国超要的就是他了这句话。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俩的谈话无法很融恰地进行下去。曾国超已经达到目的,也不能马上起身告辞,只能干等着朱思杰的到来。正在这尴尬之时,袁树林的手机响起,他边接通边起身离去。曾国超从报夹上取下《农民日报》翻着,以调节憨等呆滞的局面,并没有从报上读到什么。好一会,他听到有嚓嚓的脚步向这里走来,他还是在低头翻着报纸。等脚步声近了,曾国超才慢地抬起头,见是满面春风的朱思杰,便招呼声:“朱书记。”朱思杰坐下后,不紧不慢地说:“说你有事找我,国超。你简单的说,农业局还有个会等着我。”曾国超放恣地说:“不会耽误您多的时间。”他接着说:“既然县委不批准我的请求,我还是想办几件实事。我已经住到桐梓湖村了。”朱思杰忙拦住他的话说:“你一个乡党委书记,不能总住到一个村搞摇空指挥啦,乡里的工作不能受阻嘛!”他笑了下,换成一种亲和的语气说:“你是募仿历史上的皇帝,体察民情吧。”曾国超听得出朱思杰的话中有话,笑里有讥,忙说:“朱书记,您言重了,国超消受不起。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反映啦。”不是听到的,是常委会上说到的。不过,也有人赞成你的这种工作嘛。这事你自己去把握吧,我还有事,我去了”。曾国超也随朱思杰起身,又说:“老县长女儿的事,您听说了?”朱思杰有点不耐烦了,说:“听说了,都已经过去了。常委已作了研究,要他们部门内部去处理。”此时,朱思杰心里很明白,曾国超是很少上县汇报工作的,过去只向张道然一人汇报,现在没了张道然也没处汇报了。原来,他是为张道然女儿的事来的。曾国超最后笑了说:“我是来接您,几时去木舟指导工作呀!”朱思杰边走边说:“我是准备去的,你要在乡里等我,不能让我去到处找人啦!”那边,袁树林夹着包还在办公楼前等着朱思杰上车呢。

小车一溜烟的开走了,曾国超便赶紧离开了县委会。他大步列列地走出了县委会,总算没有碰上田隆生,要是碰上了他,他也会胸怀宽广地喊他声:“田书记”的,这是他心里早准备好的词儿。他走进了县委会不远的一条避街小巷,趁着巷子里无行人,便拿出手机给张友琼家打电话,欣喜地通报了这一信息。张友琼脱口说:“曾叔,谢谢你呀。你在哪儿,来我这里吃饭吧。”曾国超委婉说:“不了。我得赶回木舟去。朱书记近日要去我们木舟检查工作呢!”张友琼也不强求,还是感激地说:“好,谢谢你了,曾叔!”随即关了机。这么晚了,曾国超根本没有想要回长江中学的家,还是去车站搭公共汽车回木舟。他的小车在去年的厉行节约中由县政府组织拍卖了。这样更好,只身来去,乡政府的人也不知道他离开了桐梓湖来了县城。他坐在那颠簸的公共汽车上,思虑着是什么人老盯着自己不放呢,难道是任从平。是任从平嫌他碍了他的政治前途不成,其实他是向县委递了辞职申请的,可是县委不批,叫他曾国超又有什么办法,又不能向任从平去明说。看来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也是很难的。公共汽车是辆只坐12人的面包车、车况不好,路况更不好,坐椅和车窗都破难腌月赞着,一幅老牛拉破车的可叹境况。可司机还是打开了车上的音响,尽放着跑调的流行歌曲,那听着让人恶心呕吐的歌曲还被夹在车子前行摇动中发出的杂乱声。然而,曾国超见那些普通的乘客个个一种悠然自得的神情,没有那种烦躁不安的表露。他认识到了是自己和普通乘客之间存在的一种心态差距。一个人,无论贵践高下,只要有了正确的心态,无论干什么遇到什么逆境都会觉得是高尚的。也许明年这个时候高等级的水泥公路铺成了,也许明年这个时候那些车主发财了换上新车让那些早该进入报废时限的老牛破车退役,那大县的交通境况就大大改观了。他又想到了余凤洁,又告诫自己一定得抛开那些不愉快的揪心的烦恼。女儿曾梦的活泼可爱,婷婷玉立的象个大孩子,又呈现在了眼前,没有余凤洁可以,可不能没有女儿呀!为什么不去学校瞧瞧女儿呢,看她的小嘴是不是越长越乖了。曾国超的思绪就这样如脱僵的野马泛茫地驰聘着,总摆脱不了思虑的阴影。人就是会思维的高级动物,在人的生活中没有了思虑,一切真的那么坦然,那么踏实,那还算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吗?那也许是人活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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