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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柳莹安妥归来,喜气立刻充满了这个家庭。张友琼去洗手间洗了,又让冉腊娥去洗。冉腊娥拿出一条干毛巾,给张友琼擦汗。并说:“汗直背了要感冒咳嗽的。”张友琼说:“我干脆去换了衣服。我有内衣在妈妈。姆妈,你也去换了,这包里有您的衣服。”冉腊娥说:“我们上年纪的人不要紧的,直得住。”张友琼又说:“我马上弄饭,你吃了午饭就回去。”她这样说并没有赶的意思,也许是担心来看望柳莹的人用异样的目光扫到冉腊娥的脸上,也许…她们在凉台说话,听到了柳莹传出的微弱声音。冉腊娥敏感说:“你妈妈,喊你吧。”张友琼到柳莹房里去,柳莹尽力用清脆明了的嗓音说:“友琼,留你姆妈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好好休息,就在这里休息,别回去。把几个床都铺起来。”张友琼出来传达了这意思。冉腊娥得意说:“我是这么想,柳奶奶身边还少不得人的。”张友琼缓了下,说:“吃饭了再说。”甩下这话就去做饭菜。清早她买回的多是半成品和熟食,有包好的蛋饺、乡巴佬卤鸡、炸鱼块,就是那两条黑鱼在盆里游和架子汤需从头做的。闲不住的冉腊娥觉得手脚无处放,便到厨房帮忙。曾老太也揍过去要帮忙,张友琼不让,阻滞说:“老奶奶,您歇着。都是很简单的菜,一会就做了。”冉腊娥不知是呛了油烟还是怎么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继而还咳嗽起来。还觉得鼻塞眼胀的,浑身不自在起来。张友琼忙问:“姆妈,你怎么了?”冉腊娥说:“可能是辣气味呛的。”张友琼忙说:“您出去,歇会,透透气。这抽油烟机的效果不好。”冉腊娥体悟着,倒象是感冒了的感觉,不能让友琼染上了。这阵子她忙内忙外也累着,经不住感冒病的。便出厨房来到客厅,和曾老太聊些医院里的新鲜事,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咳嗽。午饭还没有开始,就有人上家门来探视柳莹,还很抱歉说:“谁知道您住院了,不是今天看见,还真不知道。您就象变了个人,不过精神还好。”柳莹在前来探视的人面前,不免总要道谢冉腊娥的。感慨说:“这次死里逃生,得亏了冉奶奶呀!”有人没有见过张友琼的婆婆,自然当是她婆婆了。在客人离别时,不免夸奖一句说:“友琼,你有这么好个婆婆是运气呀!”张友琼不好解释,只得轻声“嗯”着。然后说:“谢谢了,您慢走。”她这样快语送客,是怕客人说出更误会难听的话来,也怕刚才的话让冉腊娥听见了心里难受。这些人的话也提醒了她,得避着柳莹给童豆刂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看望,他们毕竟是亲家呢。再说也是给自己争个面子的。这阵子一忙勿,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午饭的时候也有人来看望。柳莹的午饭是冉腊娥端到床前吃的,还在床边摆起了小灶餐。忙完了冉腊娥才慢腾腾的坐下来吃着饭,心思沉沉的,时儿轻巧咳嗽几声。是的,与柳莹相伴了10天,是服侍了她10天。俩人倒觉得合得来,还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等吃完饭,马上就离去了,心里象失去什么是的。再说又不能不回去,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处。如果感冒咳嗽传给了柳莹,那她咳嗽起来不是要命的,但未痊愈的刀口会被咳嗽震裂开血红的口子的。

一边是反复挽留,一边是执意离去。张友琼以冉腊娥感冒危及柳莹为由,强行要冉腊娥离去。并对柳莹说:“妈妈,我送去了就来的。”柳莹吩咐:“友琼,你把水果礼品让你姆妈带了些去吃。这些,我也吃不了的。”张友琼答应着,还是没有带走一点东西。柳莹在房里床上不知道,可曾老太看得真切。经管局的家里10多天没人住了,显得荒漠生疏的。冉腊娥一进门,就不停歇的抹洗起来,嘴里还咳嗽夹杂说:“真是屋要人撑啊!只几天不在家就腌脏了。”张友琼心里记着大事,没听她叽咕的,赶紧给童豆刂打电话。小卖店的颜学斌逗趣说:“媳妇伢,这时到哪里找起你公公婆婆,都在田里忙着。还等一个时辰打来。”他沾着人家的光喊媳妇伢,嗓音显得那么自豪的。她放下电话就要离去,冉腊娥心里一阵疾痛起来。友琼只记得她妈妈的,也不问问我上不上医院看看,也不找出感冒丸来给我吃了。仿佛,关门的那一声“嘭”响,是张友琼狠心一掷,掷下自己的亲娘不顾。冉腊娥没有顾忌了,连连咳嗽起来,咳得那么畅快。谁知张友琼又回转身敲门进来,匆忙说:“哎哟,险些忘了。我拿感冒药您吃,还有止咳的甘草片。”张友琼去书房找出药,又倒出两颗来,叮嘱冉腊娥服下,还告诉她要一天三次的服法。还关切说:“您不能做饭就休息,我从县委会带来给您吃。要不我等会买新鲜菜来。”她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说:“或者等我来弄。”冉腊娥心里复杂起来,为刚才的责怪而内疚。忙说:“我不要紧的,又不是卧床,你又不能分成两半,怎么忙得过来。你放心去吧,冰箱里还有菜,还有鱼冻子。”张友琼看到冉腊娥若无其事的表情,而目光里含着愁苦,依依不舍地离去。门这下真的关上了,她慌乱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冉腊娥喝了几口饮水机里接的开水,刺得喉咙怪舒服酥痒的,浑身冒起冷汗。她立刻想到了生姜红糖水,然而在冰箱和厨柜里找了个遍,只有生姜和白糖,就没有红糖。她失望而瘫软地坐下来,感觉到来县里才一年,身子骨就垮得这么狠。又摸摸自己疲癃的脸面,叹息自己真的老了,几十年的光景一晃就过去了。耳边一下响起过去的儿歌。新姑娘,咚咚锵,锵到婆家里喝米汤。米汤喝足打,养的儿子胖都打。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于归喜庆的日子,脸上不觉显出羞涩的笑意。还有小时候哄张道然冇儿玩时,嘴里也唱道:牵干干,卖枣枣,哪个田里有枣枣。今年借给我吃,借给我尝,明年我还你一箩筐。还有:小板凳脚儿歪,我是奶奶的小乖乖。姆妈烧火我捡柴,下了大雨跑回来。还有:吃恙巴屙黑屎,屙不出来喊百子。还有好多呢,要唱给超超听就好。虽然没有名份,我冉腊娥还是超超的真正外婆呢。那首儿歌唱给他听就更好了。摇摆手,尕尕里走,又吃肉来又打酒,不是我来哪里有。摇摆手,尕尕里走。两个舅妈鼓眼睛,再到尕尕里不是人。冉腊娥的思绪变得童心起来,儿歌滔滔不尽。又有:麻雀子麻雀子墙眼里咕,唧哩咕哩骂那个,骂那个抹牌的,骂那个赌博的。先卖田后卖屋,伢儿女子守着哭。伢儿伢儿你不哭,老子给你做个新草屋,女子女子你不嚎,老子给你做个好猫猫。她在心里唱着,竟滋地笑出声来。心情一舒畅,身子骨也轻松多了。也再没那么鼻塞眼胀了。

繁闹酷热的街市在张友琼眼中一逝而过,也似乎没有一点体味。她匆忙于县委会与经管局之间,心里装着两位生病的老人,还要去接振超。振超即将放着假了,放了假就不需要人接送了。张友琼也可以轻散一节了。当她刚离开柳莹那,而且桌上的碗筷都还摊着。黄少平就和梅子选了晚上的时间来看望了。黄少平能在外洲当上党委书记,也还得亏张道然的提挈,他选择这时来看望柳莹是最好的时机,不会碰到县委会的任何人,又能把心情表达。然而,冉腊娥走了,张友琼又不在家里,柳莹就觉得没有了依靠。没有人应接,没有人递烟,倒茶,给座的。梅子反复说:“柳奶奶,您不能动。我们不要茶的。”黄少平还是来到房里,在一旁说:“说您今天出院回家了,特来家看您的。”梅子笑说:“他的封建思想还蛮严重的,怕到妇产科看您不方便的。”她又说:“他现在回来了,比在乡里时落家的时候还少些。也是他的应酬多,抽不出时间来看您。”柳莹仍躺着说:“你上次到医院看了的。”梅子是和单位同事到过医院的。她接着说:“梅子,这种体会我有过,友琼她爸,忙起工作连命都不顾的。哪还顾得家来。98年在堤上的一百多天,他就象变了个人似的,着实一个农村老头。”她说着,不知不觉的眼圈红了。黄少平称颂说:“张书记是我们县的好领导,至今都有老百姓在念道他呢。”女人心细,梅子忙岔开话问:“友琼呢?”柳莹告诉她去了冉腊娥那边。还说:“这次得亏冉奶奶,人啊,平时感觉不到,病了,就知道缺人手不行。”梅子说:“还有县领导要来看您的。”他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多嘴。她接着说:“您摘除了这个包袱,今后一切就好了。我的下身也是经常痛的。”黄少平听到她们说女人的事,便出去了。柳莹提醒说:“你不能马虎的,早点去医院检查一下。做女人就是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身子。”梅子答应着,便起身,塞了200块钱到也床头,然后告辞,他们也不能在这么久坐,在他们来之前,柳莹就有些尿胀了,可是没有人扶她去卫生间。她怕曾老太挽不住,跌出大问题不好。刚才有人说着话,尿胀的感觉似乎没了。当客人一走,便急不可待起来。连声喊:“老奶奶!老奶奶!”80多岁高龄的曾老太,毕竟没有年轻人灵便,挪着小步,来到柳莹房间。柳莹已经坐到床边上,做出要下床的姿态。曾老太吓得瞠目结舌。说:“慢,慢…”柳莹有气没力说:“您扶我一下。我去下卫生间。”正好张友琼来到,打开家门进屋,听到动静,快步进房。见此情形,也惊出一身冷汗。真要发火,又忍了下去。轻言细语说:“妈妈,您千万别蛮动。”柳莹叹息了声,含笑说:“人有三急呀!”

吃了晚饭,是柳莹催张友琼到经管局这边来看看冉腊娥,还让带饭菜来的。振超嚷着要来。他也有10多天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屉子里他的那些小玩艺儿,等放暑假了,好在家尽情的玩耍。冉腊娥经过一阵往事回放的欣慰后,便睡去。直睡到张友琼他们来到,还没有起床。屋子里一片寂暗,开门声惊起朦胧中的冉腊娥,她撑起沉重的骨子起床,迎接他们。并高兴说:“我的乖超回来喽!”然而,振超望着一边,随口喊了一声“奶奶”,便去卫生间撒尿。张友琼将从超市买来的熟食菜肴放到桌上,忙去用电饭煲煮饭。不一会饭就熟了。冉腊娥自己去找来碗筷吃饭。又喊:“超超,你妈妈买的卤鸡腿,快来吃。不来,奶奶全吃完了的。”张友琼说:“超超,冉奶奶和你说话呢。”振超大气说:“你吃完就是了,哪个稀罕啦!”张友琼看冉腊娥吃得津津有味的,不象有病的样儿,也安心了。在一旁说:“刚才在超市里他就要吃。一回家又不吃了。”冉腊娥孩子似的说:“这几天是没吃餐好饭。还是在家吃得舒服。友琼,你也还吃碗。鱼冻子挺下饭了。”张友琼咽着口水说:“看您吃得有味,我是还想吃。”她说着就去添碗饭来吃。还边吃边说:“这些天,肚子也不知饿了还是饱的。”冉腊娥也边吃边说:“是的。我们过去忙生伙太累了,也是不想吃的,就想躺下睡个好觉。”振超丢下那堆小机器人,来到餐厅,伸手就要抓鸡腿。张友琼瞪眼说:“怎么!忘记了。”冉腊娥放下筷下,帮振超去洗手。并悄然说:“吃了饭,奶奶告诉你唱儿歌,好不好。”振超没有立刻回话,来到桌边边咬着鸡腿边说:“儿歌,有我们幼儿园的好唱吧!”冉腊娥咽下饭菜,就脱口唱上了。生花生,熟花生,我是尕尕的亲外甥。尕尕留我吃早饭,舅芽不作声,舅妈彭眼睛。端碗饭来水零零,拿双筷子水丁丁。夹把雨伞出大门,再来尕尕里不是人!…上堤坡下堤坡,脚里踩了个野鸡窝。野鸡窝里一窝蛋,拿了回去送舅娘。舅娘在月里吃了屙血的,舅娘在笼里,吃了屙虫的。……超超穿红鞋,摇摇摆摆尕尕里来。两个舅娘鼓眼睛,再到尕尕不是人。振超说:“我没有舅妈,是你编的,哄人,不好听。”又问:“妈妈,嘎嘎是么事?”张友琼扑地一声笑了。冉腊娥唱的儿歌是她个年代那种环境的生活写照,在现如今飞速发展的时代,振超没有感性认识自然觉得不好听。听不起感触的歌是不好听的。张友琼放了碗筷,说:“姆妈也是的。你不跟超超逗了。我们还要去县委会呢!”冉腊娥悲凄说:“你们去,我这里不必你担心。你妈妈,你得照顾好。那么长一条刀口是不容易长好的。不能让刀口发炎了。文医生说,女人再怎么瘦,肚皮里都有层油,不好缝针。我心里就搁着她那条刀口。象条大蜈蚣爬在小肚上似的。”不知张友琼听没听见她的话,也放了碗筷,就催振超一起离去。那边的碗筷还等着她去收洗,还要照佛柳莹抹洗换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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