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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跄的退出屋来,茕茕子立,形影相吊的。30年前,她寂寞想念时,请小学的老师笔给张道然写信问候。几十年来已熬干了眼泪,现在张道然在张冉了,可隔着阴阳两个世界,无法请人代笔向他倾吐苦衷。此时,狠不能一头钻进他的坟墓里去。忽地,仿佛有人在喊:“姆妈!”这不是友琼的声音吗,怎么会有她的声音呢。果然,远处的路边向她走来一姑娘,看着看着,长刺的眼睛明晰起来,还真的是自已的女儿——友琼!一身淡红的风衣,洁白的纱巾,迎风飘舞。张友琼犹如天仙般的飘逸面至。张瑞金本来是要送冉腊娥出来的,可瞟见了张友琼,忙畏缩回去。她不相信自己是怎么踉跄出屋来的,心想友琼腿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已经是鲜活笑盈盈的人玉立眼前,冉腊娥禁不住的悲喜交加起来,抑制不住的泪水直向外涌。我不是孤老婆子!双眼布满晶莹,非笑非哭的说:“友琼,你今天怎么来了。”张友琼笑嘻嘻说:“今天刚好双休,翔宇要我来接您的。”说是接她的,她的心情更复杂起来,也不答她话。她又问:“您最近好吧!”冉腊娥擦了擦眼说:“我好。你们都好吧。柳奶奶的手术恢复好了吧。你腿子还痛不痛。”张友琼说:“都好呢!您看您比在县里憔悴多了,脸面的皱纹都要布满了。”冉腊娥说:“人老了,是这样的。”张友琼关切说:“这么冷的天,您在外跑什么呀。”冉腊娥转向路边的一担萝卜菜说:“哦,我是扯猪菜路过他家的。”她说着便去麻利的挑起那担子。张友琼赶过去,让她放下,将提包递给她,自己去捡起担子挑。大几十斤重的担子,让张友琼撑起腰杆时身子晃悠了下,险些闪着腰了。这一二十年了,她哪里挑过担子,压在肩上的扁担不在中心位置,拗头担让她把握不了平衡,脚步也拿不稳,一步一颤的,颤得整个人都要和担子倒下。冉腊娥忙说:“友琼,你放下,还是我来。”一路有乡邻羡慕说:“哎哟,冉女巴女巴 ,还是养女儿好,一回来就帮上忙了。”张友琼涨红着脸,喘着气和路人招呼:您好!一声招呼又耗费了她不少气力。她硬撑着,坚持将担子挑到了家,冉腊娥在后小步跟跑着。张友琼不等走近家门,就不得不将担子哐啷一声的卸下。便仰天嘘气,再也不觉得天气寒冷了。只觉得体内热烘烘的,汗水都将内衣贴在了身上。冷风从颈脖贯进,将热烘变成冰凉,让人寒噤上己,难以忍受。
冉腊娥接起担子挑到后屋去,又找来干毛巾递给张友琼说:“快把汗擦擦。直了汗会感冒的。要不把毛巾隔到背里。”张友琼解开风衣,将干毛巾塞进后背。有干毛巾贴着肉,果然舒服多了。冉腊娥又递过一杯热开水,张友琼坐下来慢喝。冉腊娥去忙着做饭,张友琼触景生情。回想那一次夏天抢收稻谷,被雨淋个湿透的情景,感叹了。让姆妈一人住在乡下,确实又辛苦太孤单了。她一下听到冉腊娥捉鸡子的声音,忙朝后屋喊:“姆妈,你干么呢!就炒个小菜,行了。”冉腊娥心想,一会半刻鸡子也煨不烂,便放了鸡子,出屋去。张友琼又阻止说:“姆妈,你不要去买什么。鱼肉我天天吃的。您就炒小菜,炒鸡蛋就行了。”冉腊娥抱歉说:“我平时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家里没有一点象样的菜。”张友琼说:“你把刚才的萝卜炒丁子,就象我小时候吃的,带点辣味,又下饭又好吃。”冉腊娥就按张友琼说的,做好饭菜,端到堂屋的方桌上来吃。平时她一人就在厨房吃的。她说:“友琼,你先吃。我给猪把食了再来吃。”冉腊娥又忙着去猪屋里拌猪食去了。有剁碎的萝卜菜,有米糠,还加点饲料添加剂。她种了二三分田的萝卜菜,就是对付圈里的10几张嘴的,一人吃饭没有食欲,况且冉腊娥如此境况,更没了食欲,就起身要来帮着冉腊娥。可是那不听话的腿,还真是酸痛起来,一跛一跛的来到后屋。她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一用力腿肚儿就象锯得痛,也许还有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冉腊娥不让她插手,她只好在一旁观着。冉腊娥提着食桶走近食糟,那些乖巧的猪就蹲起身,抬起头,闹哼哼的朝她张望。似乎是说谢谢她给它们送饭来了。食一倒进糟里,大小猪就挤上来,你拱我,我拱你的抢食。还吃得“吧吧”的响。猪的皮毛养得油抹水光的,里面透着红嫩的肉色。张友琼欣然说:“这两头大的可以卖了吧。您回来才几个月,就喂了这么两头大的。”冉腊娥自豪说:“大的捉来就有几十上百斤了。我看它们架子好,有喂头,就选了它们。这些小的,我也准备选择,对没有喂头的小梅砣猪年前卖了算数。”张友琼钦佩说:“您喂猪还真的有一套的呀!”冉腊娥笑说:“做什么事都是一样,精多业熟,行行出状元么。有猪贩子建议我喂瘦肉型的,还划算些。我看还是大县的本地猪肉好吃。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她接着说:“城里人都开始腌腊货了吧。应该是冬至过后就可腌了,我打算过几天宰一头,给你们腌了。你来了正好,你们自己就不腌了。”张友琼说:“我和翔宇今年还不打算腌什么。那些干鱼腊肉过了年就枯木老草的,不好吃。”冉腊娥说:“你们不兴烟薰。你看我今年给你们腌好,薰好,不说过年正好吃,就是放到六热天也好吃,腊香香的。”
忙完了猪圈里的事,她们才来到正堂屋里吃饭,饭菜都有些凉了。冉腊娥说:“我去把饭菜热了来吃。”张友琼说:“不了,您忙了大半天,也饿了,就这么吃。”冉腊娥将就说:“锅里的饭还是热的去换了来吃。”张友琼说:“您坐着,我去换。”仿佛她比在县里大不同了,更知道心疼人了。母女俩对坐着,边吃边聊,聊到了过去。张友琼感慨说:“小时候觉得这房子好高好大,现在觉得矮小看不上眼了。”冉腊娥说:“这是一个人从小到大对世界的看待变化。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也再不新颖了。就想过个安稳自在的日子。唉,也并不是在你那儿住不自在,就是心里不踏实的。日子踏实了才自在。我在你那儿住,你们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心里总觉得是我碍的你们。你的年纪也不轻了,今后不管办什么事,都得从安稳考虑,平淡就是福。一个人惊天动地容易,要平安一生就不那么容易了。人的一生,不知在经过多少坎坎坷坷。象你爸就突然离别你们。我想和你爸白头到老都不能啦!”她说着,便哽咽起来。说:“也没法给他写信了。”张友琼说:“我作女儿的不该说,您有合适的还是找一个。您也不过才50多岁。要说寿命长,也还有半把日子。外面有人在说,有人要给妈妈找个伴,妈妈可能还没有答应。”冉腊娥说:“她和我们不同,她是新时代的人,上过新学堂,又是城里人。城里人比农村人开化,她又小我的,比我生得年轻。她应该找个依靠才对。我不能那样做,不然,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你爸爸。我说了的,我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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