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轨迹(表与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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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份文件,上面用曲别针别着一张照片。
照片照的是一个身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的女孩。女孩大概**岁的样子,瘦的吓人,皮肤白到了几乎透明的程度,长及腰部的灰色头发微微泛着蓝色,干燥杂乱的就像是一堆晒干了的海草。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毫无感情的青金色眼睛。
不,说毫无感情都是美化语。在那之前,男人从没有见过任何人有这样一双眼睛。那里面没有喜悦,没有痛苦,连男人曾经在战地医院里见过的那些重伤濒死的伤病眼里的眷恋、绝望和迷茫,一概没有。
“呵,一点没变嘛。”
男人低声自言自语的握紧了文件和照片。
就在刚刚,他还在担心,这几年来女孩的外貌会不会变得太多,以至于就算亲眼到他也认不出来。
这并非不可能。尽管身为埃雷波尼亚帝国的情报人员,他为之自傲的记忆力,即便在年过四旬的现在仍然未见衰退的迹象。但正好处于生长发育期的小孩子,成长的速度可是让人吃惊呢。骨骼和气质的变化,只要半年就会变成上去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更何况,从雷米菲利亚经列曼转来的情报,因为事起仓促,根本来不及附上目标最近的照片。他就只能凭着数年前的照片和记忆行事。
“一点没变?”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猛然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痛。
那个孩子,就算呆在亲生父母的身边长达数年,到头来居然还是能被自己一眼认了出来。那双青金色的眼睛,那头毫无生气的灰色长发,以及数年来都未曾明显成长的身体……
她的父母,真的有好好的待她吗?真的有关心她的身体和精神吗?真的将痛失爱女数年所积累下来的爱意和痛悔都倾注到了她的身上吗?
目前来,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吧。
“混蛋……”
他低低的骂了一句。不知道骂的是自己,是女孩的父母,还是那个对他露出媚笑的神。
实现自己愿望的,真的是七曜教会所宣扬,仁慈的空之女神爱德斯吗?
……说不定,是那个有着“d∴g”这样奇怪名号的教团所尊奉的恶魔呢。
“准将!”
在另一个窗口监视的年轻人忽然出声。
“嗯?”
“那两个好像是黑狗!”
“唔?!”
他再次轻轻拨开了窗帘。
三个少女中,有一个正匆匆忙忙的顺着街道往东去了。他和部下都认识那个女孩,她是克洛斯贝尔水平最高的导力工房“原点”的学徒,他办公室的市内导力通讯器,还是她的师傅基约姆带着她一起装的。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原因吧。毕竟那个名叫盖伊的男人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老好人,在西街这边的年轻人里面,人气是很高的。
而另外两个人……
第一眼他就几乎可以肯定,部下的判断是准确的。那两个具有典型的黑发黑眼东方人特征的少女,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卡瓦尔德的情报员。
虽说在这克洛斯贝尔,东方移民的数量也很多,但——
虽然被灰发的女孩牵着衣角,但那个双马尾的少女无论站立,还是走路,甚至爬上台阶时,都不自觉的昂首挺胸,脊背和脖颈就像绑了根铁棒一样直。整个人上去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匕首。
这姿势实在太熟悉了——再标准不过的军人做派。
“到底是卡瓦尔德的暴发户,居然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晓得掩饰……”
部下小声讥笑着同行。
作为新崛起的联邦制国家,卡瓦尔德共和国虽然在国力和军力上足以与老牌强国埃雷波尼亚相抗衡,但情报应该是个什么样的行业,他们却并不很清楚。
共和国的情报系统杂乱无章,属于政府、军队乃至政客私人的情报组织各具特色,军人、流氓、黑帮分子、杀手……乃至于从埃雷波尼亚叛逃的前情报人员都被使用。
尽管如此,对因体制陈旧而人才逐渐凋零的帝国情报组织来说,这也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啧!”
准将弹了一下舌头。
她怎么会和共和国的情报员在一起?——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关键是,怎么把她从卡瓦尔德的同行手里夺过来!<2方案预备!”
准将命令道。然而差不多三秒钟,都没听到部下的回应,他恼怒的转过头,碧绿色的眼睛射出几乎实质性的怒火。
“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夺回目标;并随时准备压制卡瓦尔德情报部门在这座城市的据点——你是认真的吗,准将?!”
数位神情彪悍的男男女女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已经头发花白。他伸出手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戴着单边眼镜的面孔朝向准将,提出了疑问。
“当然!”
“可是总部那边的指示,是要尽量避免直接冲突。”
着老人,准将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迅速聚起了雷云,似乎一场雷霆就要击下。
然而,接下来,暴怒的表情就被悲哀所替代了。
究竟是为什么,曾骄傲强横不可一世的黄金军马,竟然落到了采取这样一个小小的行动都要瞻前顾后的境地?!
很清楚的吧。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百日战役。
一想起那个令所有帝**人,乃至所有帝国人都蒙受耻辱的战争的名字,男人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疼痛。
一百天,仅仅一百天,被利贝尔的白隼啄瞎了眼睛,整整三个机械化装甲师团被困在敌国,后路被断进退不得,最后凭借一纸近乎于投降的和平条约才勉强全身而退的黄金军马威严尽失,被撕去金碧辉煌的外衣,衰朽不堪的身躯立即就发出了死人般的腐臭。本来对埃雷波尼亚敬畏有加的大陆中西部各国如同乌鸦一般骚动起来,打那时,帝国的外交官和情报员就必须小心翼翼的像是脖子上套了根绞索一样行动。
具有极大讽刺意味的是,埃雷波尼亚的最大对手卡瓦尔德,一样在百日战役中颜面大损。联邦和民主国家的松散结构,以及政客们习惯性的争吵,结果直至停战协议签订,本应在第一时间出兵的卡瓦尔德连一兵一卒都未派出。这种首鼠两端的行为不仅让共和国的情报人员的日子也难过了起来,大陆中东部的诸多自治州和自由邦也对加入卡瓦尔德失去了兴趣。
这种情形下,原本在克洛斯贝尔激烈进行的,帝国和共和国之间火药味十足,并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情报战立即就偃旗息鼓,呈现出十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和平景象。
事到如今,为了这个女孩,要重新掀起帝国和共和国之间腥风血雨的情报战吗?
一边,是那个女孩对于帝国的重大价值和千载难逢的良机,另一边,则是年轻部下们的生命与未来。
尽管他曾经做过无数重大决定,其中不乏涉及到数十,甚至上百条的人命。然而此刻,他的舌头仍似有千钧之重一般。头发花白的老人和所有的小头目们都紧张的盯着他。
犹如黏胶般的沉默,不知道过了一秒钟,还是一小时。
准将微微张开嘴唇。
在那一刹那,监视外面的年轻人突然大叫了一声。
“她……她发现我了!”
“什么?!”
准将一把拉开了窗帘。
果不其然,那个脊背挺直的双马尾少女,目光正直勾勾的朝着这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
这间屋子是临时租下来的,交易发生至今才两个小时不到。卡瓦尔德的黑狗们,对这里应该是一无所知才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了他的脑海。
难道……
有叛徒不成?
就在这间屋子,就在这些人里。
不,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他一把推开窗户,将哨子凑在嘴里,狠命的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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