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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王慕秋口中轻轻吟道,“今日见到了长槊,却不知轮刀何在啊?”
程知节神色有些怅然,“好久没有右营兄弟的消息了,听说他们如今正跟着右帅在江淮两岸与官军周旋,雄诞想必也在那里。”
“长槊程咬金,轮刀王雄诞……”王慕秋用指节轻轻敲着桌案,“你们两个活宝,当年可是把左右营搅得乌烟瘴气的。我和老杜没少为你们挨知世郎大人的训。”
程知节见他语气平静,面色如常,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失落。他印象中的王慕秋仍是五年前那个智珠在握,杀伐果断的义军左帅,而不是眼前这个言语平和,泯了争心的和尚。想到这里,他不由出言相激道,“左帅只想到了我们二人么?你可还记得一锏一马走黄河的那个人?”
王慕秋的指尖陡然而停,闭上双目幽幽地问道:“那人,他过得可好?”
“好好……”程知节见他神色萧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这股快意并未持续很久,转而被巨大的愤懑填满。他冷声说道,“托左帅的福,那人如今随侍张须陀左右,深得大帅信任。”他将最后的“信任”二字咬得很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慕秋,呼吸中隐有风雷之声。
“哦,这倒不错。”王慕秋睁开双眼,眸光清澈无波,“那人眼界甚高,在中州第一兵法家帐下效命,倒是没有辱没了他。”
程知节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喃喃说道:“那人其实过得并不如意,他一直在打听知世郎大人与左帅你的下落。我听说,他答应为张须陀做下三桩事,来换朝廷赦免义军的三纸敕令。他本就有病在身,如今整日风餐露宿,更是……”
“何苦来哉……”王慕秋内心如江海翻滚,闭目叹息道。
酒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直到小二将酒菜摆齐,两人依然是不声不吭。谢子枫性子最急,端起酒杯说道:“程将军,我虽不知你们两人的事情,不过秋哥这几年过得也很苦。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替秋哥敬你一杯!”说完,将一口酒掩入口中,剧烈地咳嗽起来。
程知节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谢子枫来,见他虽是书生打扮,言语举止却不落臼窠,没有儒生那种倨傲之色,举杯和道:“小相公说得不错,老程接下了。你是左帅的朋友,就不要叫我将军了,叫我咬金就行。昨日之事,老程是不得已为之,心中对你的所做所言却是大为赞同,敢问小相公如何称呼?”
“小弟荥阳谢子枫。”谢子枫拱手问道,“小弟冒昧一问,不知蒲山郡公府的事情,咬金大哥是如何处理的?”
“还能如何处理,封了呗。”程知节苦笑一声,“老程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自己的屁股烧着了。如今走到濮阳大街上,不知有多少受过李家恩惠的百姓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呢。”
李玥听到自家被封,饶是她道心如水,清冷的素颜上也露出了一丝凄凉。她顾不得自己是逃犯之女的身份,低声问道:“这位将军,不知府中的人是否无恙?”
程知节却并不在意她的身份,形容有些古怪地答道:“老程封府之时,可是一个人也没见到呀。不过听说昨夜有一队车马出城西去,想来就是蒲山公府上的人吧?朝廷只说要捉蒲山公,其他人的去留,老程可做不了主。”
众人虽然对房玄藻观感不佳,然而听到他安然无恙,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王慕秋耷拉着腿,慵懒地说道:“咬金,你这官儿当得可不够敬业啊。皇帝老儿的脾气你难道不清楚?一人获罪,满门当诛。何时有过只究主犯,放过从属的讲究了?”
程知节嘿然一笑,搓着手说道:“老程没念过多少书,哪儿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不过命令是张大帅下的,要是真出了事,也有张大帅顶着呢,怕他个鸟!”
见程知节言语里对张须陀诸多信赖,王慕秋的眸光有些黯淡,他忽然记起当年在左营的时候,程知节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与他把酒言欢,更没有展露出与他粗犷外表下的世故精明。当年的自己,一心为求声名显赫,何曾与属下倾心交谈过?王慕秋又想到三才阵里见到的那一幕,心口隐隐作痛。
“唔,忽然想起来了,郡守府还有些杂事要处理,真是麻烦!”程知节又吃了点酒菜,起身说道,“谢兄弟,左帅,两位姑娘,老程这就告辞了。”
王慕秋看着程知节的背影,手伸在半空中,嘴唇翕动,欲语还休。终于,在程知节将要踏出酒楼大门之时,他涩声说道:“咬金,当年的事情,是我错怪你们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代我向那人问声好。”
他的声音如此之低,就连旁边坐着的谢子枫都差点没听清楚。然而程知节却蓦地停住了脚步,脊背轻微地颤抖起来。
“义军早已名存实亡,我也不是左帅了。你若是惦念着当年的同袍之情,叫我一声慕秋便好。若是……”
“晓得了,慕秋兄弟。”程知节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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