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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抹鲜红的热血后,瓮旵眼睛一闭,晕倒了,似乎脑里还传来正在承受痛苦的讯号,这讯号也在黑屏后消失了——没有画面,鱼迪心里隐隐有一些预感,坐了起来,事实上他也不能确定那究竟是晕倒产生的记忆断片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他刚想伸手去快进,指腹触碰到波频显示器时,忽然一股浓重的野兽气味“显现”在屏幕上,这是意识存在的表现。

画面出现的时候,鱼迪瞪大了眼睛,因为一尊硕大的黑皮毛的美洲豹紧紧贴在屏幕前,鼻里的分泌物轻沾瓮旵的皮肤,冰冷如锥的猫眼垂着,仿佛在看守自己已到手的猎物,几乎在一秒之内鱼迪就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部落里人们说的“黑主”。难道说野兽闻到血的味道,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吗?如果它现在吃掉瓮旵,那么那十年的记忆从何而来呢?随后他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不是瓮旵的记忆,古怪的膝关节、刺鼻的药草气味,现在是在祭祀的洞穴里,又变为小行星的了,同时,他听见远远的树林里有一丝响动,非常熟悉,那是瓮旵跳下山坡的刮擦声。这会儿他并没有再纠结为何记忆会重叠,而是皱着眉头接着看下去。

那野兽在小行星身上闻来闻去,鼻子和嘴里的分泌物异常地多起来,唾液成丝状从油光的牙缝间渗出来,流淌在小行星扭曲的膝盖处,那丝存温却像冰凉的手撕扯着她的恐惧,小行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或者她被冻病了。鱼迪浑身发毛,糟糕……但这只是记忆,即使他再着急,也不会对它有任何影响,除非他现在进行时空穿越。他开始有些后悔看小行星的记忆,他无法分担她的痛楚。

然而在他目光擦过指缝间,豹子竟然把小行星驮了起来,鱼迪惊讶地倒回去看,他发现豹子将连接小行星脚上绳子的铁钉从地上咬拔了起来,为什么它会这么做?即使没受药物的影响,赤 裸裸的食物摆在它面前也依然没有欲 望吗?她四肢无力地耷拉在黑色犹如墨泉的豹背上,胸部感受到强壮的野兽脊梁和坚硬肌肉,前肢的肩胛骨像刀刃一样上下换动,豹子躯体拉长,小心地跑了起来。

鱼迪仍然没抱有期望,现在的豹子只是很反感和别人一起吃饭,但是它们在反转以前的习性是将猎物带到没有其他竞争者的地方,然后拖到树上吃个几天。

他按下快进,在黑豹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将一个小时快进掉了(注明,鱼迪快进的一个小时并不是小行星现实经历的一个小时,而是涂片记载的时间长短,因为记忆涂片都是研究人员截取制作的,像每个晚上的睡眠他们都给取掉了,所以她经历的现实时间可能会更久。)。而此时周围却一棵树也没有,它反而在往开阔地带跑!只见它匍匐下来,小行星在它背上也几乎要贴到地面,它将小行星放下,趴到她身上,两眼凌厉地向前,似乎发觉有危险接近。莫非是其他的捕食者吗?它在隐藏小行星的气味。

即使它在尖毛草丛里躲得很隐蔽,不一会儿,果不其然有一群黑色颗粒从下风向跑来,那是一大群鬣狗,张着贪婪的嘴嚎叫着,鬣狗属于群居动物,个个都是嗜血玩命之徒,只为了群体的后代能有一口肉吃,与它们作对就连大象也难逃其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黑豹不再躲藏,轻轻衔住小行星的细脖拖她逃离,走了一段发现自己的尖牙令她流血后,它再将头蹭到她腰下,试图驮到背上,这一拖一带之下,那一大群灰糊糊的红眼之魔已经非常近了,这个距离对于黑豹自己而言是危险距离,然而它并没有落下小行星跑走,四肢往她身上一伸,用身体挡住了四面八方,双眼竖成一条线,狠狠盯着对手,气势上依旧冷酷凶猛。

小行星的眼睛一闭一闭的,似乎真是虚脱了,本来记忆的画面就像颜料堆积外加滤镜,很不清晰,对于长时间以前的记忆更加是霜窗上抹浆糊,所以鱼迪基本上无法猜中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段,眼前模糊的暮色形成了一片血红,他站到了屏幕后面的墙根处,缓缓抬起手感觉着,仿佛在案发现场,在浑身糊血的被害者表面寻找着发血处和创口的痕迹,此刻他的思绪清晰了起来,重新睁开眼时,他目光静止了,深处在自己眼膜上的中央视点,范围视点增多了三个,视野同时关注着投影屏上任何一个角落。

为什么他要站到屏幕的后面?因为人的视觉习惯偏于左侧,一张看似寻常的画在翻过面来后变得不再构体恰当,记忆画面也是如此。另外,在感受外界运动的同时,升降会刺激晶状体收缩和伸张,就比如突然下落时你会瞪大眼睛而快速往上升时会习惯性眯眼,这种长期的眼皮惯性也会给眼球带来影响。因此鱼迪站到透视屏幕后方,便能综合小行星的视偏,也能容易判断小行星的物理定位。

整个画面已经变成了完全泼色状,经科学研究过后,此段被俗称“记不起来了”。左上角的波形正以非匀速像中央靠近,那是晶状体肌紧张疲劳的现象,所以小行星现在正在上升和下降,或者说是在抖动,在奔跑吗?

那么意思是,她正被黑豹驮着逃跑。

又一段浅浅的快进过后,这奔跑的节奏持续了两个小时,画面彻底断掉——小行星没有意识了。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一个树洞里,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杂草和枯叶(画面清晰多了,说明小行星身体恢复得不错),几乎填满整个树洞,而黑豹卧在她的背后,她枕过的黑豹的腹部暖呼呼的,还在上下起伏。鱼迪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次不是感觉不安,而是简单觉得奇怪,自己莫非是在看动画片?豹子救了人类女孩?啧……

她一醒,黑豹马上也醒了,双目对视,小行星吓得呀呀地张着嘴,但始终没发出声来,哦……她的哑是天生的。这时鱼迪注意到黑豹的眼神变了,里面亮晶晶的,有好多情愫,那就像,人类的双眼……不!他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蹦的一声开窍了,这不就是当代动物们通有的眼神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自己全都明白了。随后他又叹了一声,恐怕“记忆重叠”的片段已经结束了,记忆再也回不到瓮旵的身上了——小行星身处的这个时期就是2100年的反转时刻,部落里得到巨人之塔的消息后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灾难,从而搞了残忍的祭祀。这样一来,小孩们的阻拦、予的流血、黑豹的脑进化、小行星的不适感就都得到解释了。在没有防辐射地库的保护下,估计这会儿瓮旵早就像予一样,大脑崩溃而死亡。想完后他发现仍然有一部分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开,真所谓“关了一道门却开了一扇窗”。那就是,既然那个时期是2100年,人类的科技时代迎来了第四次高 潮,“巨人之塔”本来被全人类所希望载入大科技时代的史册,成为新一科技革命导火索。而与外界形成鲜明对比,像这样迷信的部落群却仍然存在着,世界上不知还有多少,他们是怎么知道人们即将实施这个重大的计划?还有,直到现在为止仍没办法用原理或者假设解释时空重叠的问题,自己已经非常克制不往“灵异”方面想了。难不成……他们真的靠着占卜和灵物生活吗?那些东西真的就存在吗?

黑豹嘴角往两边一扯,眼睛眯起来,在笑,它张张嘴,露出了长硕的尖牙,画面陡然变成鲜红色,是恐惧的颜色,因为在小行星眼里它的一举一动变成了低吼和威胁。黑豹见吓着她了,低下头不再看她,舔爪子洗了把脸,又在树洞壁上蹭了蹭痒,尽量表现出友好。小行星趁它不注意,往外爬,被它有力的尾巴轻松拖了回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处在三米高的树之上。黑豹扔给了她一只死老鼠,再次把她吓得哇哇叫,它看了嘿嘿地笑,或许黑豹还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着早饭如此激动。

这会儿鱼迪总算看懂了,从理想主义回归现实主义,这黑豹是闻到了小行星身上的猫薄荷产生了好感,同时也闻到了涂抹在她身上的类似母豹发情的分泌物气味,将她当作自己的……哦,忘了说,反转过后的动物能感受到更多事,所以它不再知道自己是只搞完就走不回头的猛兽,开始希望“一夫一妻”制,它不仅把她当作自己的伴侣,更是灵魂伴侣。呵呵……世间所有事都可以用历史上的研究成果来解释,包括情和爱。他稳定了中心后暗暗松了口气,他相信自己会解决这个谜题的,只是需要时间。

黑豹在地上划着爪子,画了一幅画,示意小行星过去看,它等待了很久,小行星终于明白黑豹不会伤害她,于是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泥地上是一副贼丑但贼逼真的漫画,上面能看出一群怂毙的鬣狗,它们挤成一片驮着一个小女孩,小行星看到这里指了指自己,冒出个问号,黑豹点了点头,她继续看,鬣狗群的领头是一只硕大威武的豹子,它昂首挺胸还带着王者的笑容,一副鹤立鸡群的自豪,小行星没憋住笑,嗓子里发出哈哈的呼气声,笑开来了。黑豹眼睛亮亮的,随手在地上划了另一幅画,是刚才小行星的笑脸。她很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趴在黑豹暖呼呼的柔顺背梁上,也在地上画了起来,画着丑丑的黑豹、画了姐姐和未来的姐夫、画了屎一样的鬣狗……树洞里没有一丝声音,但透过画面仍然能感到轻松欢乐的气息。

想起来他们交流很困难,实际上一点没有。小行星年纪小,但呆在部落里也比平常的小孩能干许多,她会自己生火,会把黑豹带回来的东西烤熟了分吃,还会储藏雨水,在黑豹带她出去玩的时候采集草药。每每到了晚上,黑豹背她到了空地上看星星,给她取了“转动的星”这个名字,它会舔舐她的膝盖,希望她能够重新站起来,而它不知道这不是皮外伤,光用唾液是没有用的……

它们的回忆有好多好多,都异常清晰,证明小行星在这么多年内都没有丝毫忘记一分一厘,他们就像初恋情 人,黑豹一直小心地照顾她,保护她。鱼迪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眼睛一直湿润着的,有一些很温暖的东西在不停往喉咙里下流,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记起感动是什么……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心里存在更多的是理智、平淡、仇怨,他一直自信他拥有这些能抵抗外界保护自己的躯壳,但他不知多久没有窥探过内心,恐怕那里面空无一物。画面上是漫山遍野的花海,沐浴着阳光金灿灿地摇曳,也有偶尔飘到画面上的小行星的铁锈色卷发,她的变异,是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和一段美丽的感情中渡过的。他放下咬在牙稍的指尖,跟着笑了,多亏了你,幸好有了你,我才发现并没有失去会被感动的心,至少我还是一个人。

这时现实生活中的敲门声响了,他看了看时间,是威明吧,又是一天,得把涂片拿回去冷藏。

他拿了涂片打开房门,原来是麦克锋,他是涂片研究员之一,也经常和自己侃天侃地,关系属于可以开开玩笑的级别,但是在不涉及本身的情况下,麦克锋对自己的认识,估计只是在“鱼迪是个变异人且是侦探明星”这个层面上。<cmread type='page-split' num='8' />

“哟!约吗?今天炮姐又放我鸽子,我只有来约你了……”他话音未落,鱼迪便是一阵肠肚狂震,惹得麦克锋大笑:“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在食堂看见你,我猜你是一整天窝在房间,大号都憋青了!”

鱼迪无奈地笑笑,关上房门和他一起走向涂片库:“那不是屁声,是肚子饿的声音。”

“废话,我又不傻,你懂不懂幽默!”

“是,锋哥,我不懂,你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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