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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英国佬不聊闲天了,闷闷不乐的摇摇头,“也不全是。我招了四五个徒弟,尽力让这个地方有点人气,看上去旺一点。你可能注意到了,我们的安全措施作了不少改进。”
“看上去更强,但都是表皮功夫,骨子里没什么大变。”
黏糊耸耸肩,“本来也不指望蒙过你这种高手。”
滑溜先生倾过身子,“黏糊,老伙计里还剩下谁?”
“唐不见了,邮件人也不见了。杂种威利·j一个月来上一两次,也不像从前爱逗乐了。我想埃莉斯琳娜还在系统里,但没上这儿来。要不是这会儿,我还当你也不见了呢。”
“罗宾汉呢?”
“没影儿啦。”
顶尖高手就这几个人。
那只牛蛙,弗吉尼亚,他原本以为不逼他出卖巫师会是她大大退让了一步,看来她其实没作出多少实质性的让步。牛蛙脸上凝固着一个看不见嘴唇的笑意,滑溜先生心想,不知是不是表示出她的洋洋得意。
“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方叹了口气,“您老还没注意到吧,现实世界里经济大萧条,人人都把责任推到我们网络破坏分子头上。”
“——我也知道,单是这一点只能解释小巫消失的原因,可罗宾汉居然也不在了。老滑,照我看,咱们那帮老伙计要不然死了——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要不然就是吓坏了,担心只要一回另一层面,他们也会落个真正死亡的下场。”
这些话听起来真是耳熟,历史好像重演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英国佬靠得更拢,“老滑,政府明显在大萧条的原因上撒了谎。他们说是一系列程序错误,加上破坏分子的活动,两者共同引发网络故障。真实情况不可能是这么回事,咱们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哪个寻常破坏分子能引起这种大崩溃。就在大崩溃前一刻,我看了当时政府还剩下的数据库。干出这种事的人,能量可比破坏分子大多了。我还问过威利,或许该用审讯这个词儿。我认为,发生的是一场该死的大战,现实世界的现状、在这个层面的现状,都是这场大战造成的后果。”
“战争?谁跟谁打?”
“远超过我的人之间打,超过我的程度就跟我超过黑猩猩的程度一样。这些人物,按我们的叫法,是:邮件人,埃莉斯琳娜,另外,有这个可能……滑溜先生。”
“我?”老滑紧张起来,对面的人是个潜在对手。
他当即放出侦测程序,探查对方的通讯线路。他眼下的力量虽说受到政府限制,仍远高于任何普通的大巫,理当轻易测出对方有多大能量。但英国佬的力量却像云雾般弥散开来,揣摩不透。滑溜先生说不清此人是否跟自己同属一个量级,事实上,他对英国佬的能量一无所知。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英国佬好像没注意他的侦察。“我是这么想来着。但现在又说不准了。我敢肯定你被参战的某一方利用了,就像威利,或许还有唐一样。我现在才知道,你被某个人攥在手掌心里了。”他伸出手指一捅蹲在滑溜先生肩头的黄眼睛牛蛙,一星威士忌溅上那东西的脸。
弗吉尼亚——或者别的控制牛蛙的人——不知如何是好,牛蛙先一呆,这才回过神来,喷出一小股火苗。
英国佬大笑起来,“控制你的人没多大本事啊。我猜是政府。怎么回事?他们查出你的真名实姓?还是你把自个儿卖给他们了?”
“这东西是我的一个熟人,黏糊。跟你一样,我也有几个徒弟。要是你怀疑我跟政府一头儿的,为什么还要放我们进来?”
另一个人耸耸肩,“因为敌人的种类很多,老滑。从前我们管政府叫死对头、大敌。现在嘛,我得说,政府只是一帮小坏蛋中的一个。经过那场大崩溃之后,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更坚强了,也比从前大气多了。再也不把这些事当成恶作剧了。我们现在招的门徒更有组织性,比起从前当然没那么好玩了。现在的巫师会里,说到叛徒,我们指的是真正的、生死攸关的背叛行为。这些都是必要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我们小人物不保卫自己,就会被政府吞掉,或是被我更加害怕的别的东西吞掉。”
牛蛙焦躁的在滑溜先生肩膀上动来动去,他猜想得出,弗吉尼亚肯定已经准备好大发演讲,高谈阔论一番只有人民遵纪守法社会才能长保太平的大道理。他伸手拍拍牛蛙冷冰冰、疙里疙瘩的后背,现在可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老滑,这个地方你是最正直的一个。就算你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我还是不会把你彻底看作敌人。你和你的……朋友当然会对我们这个集体有某种特别兴趣。这儿有些事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帮助你们,也许有一天你们也同样会帮助我。”
滑溜先生感到政府对他的限制放松了些。弗吉尼亚准是说服她的上级,说这样做有好处。
他打量着这个单元房。除了那台处理器,还有设施齐全的小厨房,此外再没有别的奢侈品。她的钱肯定都花在了设备上,还有买下这套能看到外面风景的房子。
在格罗温诺区林立的高楼之外,他看到一片通讯塔。那就是春天里他们最后关头的救星。
他的目光转回她时,发现她正专心致志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觉得这一切挺好玩的。这种表情他很熟悉。
“你肯定在想,像我这么一个白日梦型的人怎么会成为你在另一层面认识的埃莉斯琳娜。”
“哦,不。”他撒谎道,“我觉得你的思维非常清晰。”
“清晰,这倒是。感谢上帝,我的头脑还算清醒。但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我自己知道,我已经不能像过去一样,长时间连续思考了。最近两三年里,我发现自己时常走神,不知不觉就想起从前的事来。还往往是在最不应当的时候走神。我又一次中风,就连‘现代医疗技术的奇迹’也帮不了什么忙,能告诉我的只有一点,那次中风不可能是最后一次。但在另一层面,我可以弥补我的缺陷。注意力中断很容易被大脑扫描发现。我编了一个程序包,能备份三十秒内的思维活动。只要大脑扫描发现注意力分散,程序立即运行,载入最近一次记忆备份。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方法让我的注意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集中。如果注意力分散的情况过分严重,程序包还可以□□几秒钟的空档。你可能也注意到了,不过多半勿以为通讯条件不好。”
她把一只干瘦的、青筋绽露的手伸向他。
他用自己的手握住它,这只枯干的手非常轻,几乎没什么分量。但这只手回应着他的握力,“真的是我呀。我是埃莉,在我的内心深处。是我呀,老滑。”
他点着头,嗓子里有点哽咽。
“我还是个孩子时,有一首歌,好像是说哪怕我们到了耄耋之年,也只是上了岁数的孩子。说得对,太对了。在我的内心,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年轻人。但在现实这个层面里,没有别人能看出来……”
“但我知道,埃莉。我们是在另一层面彼此了解,我真正了解你这个人。我们两个,在另一层面,我们能充分实现自我,在现实中却永远不能完全实现。”
这些话千真万确。在政府强加于他的重重束缚下,他简直难于理解自己当初在另一层面的所作所为。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春天里那一切仿佛是一场捉摸不定的春梦。一条鱼怎么可能想象坐在飞机里的人所体验的东西,他的感受有时就像这样。这些感受他从来没有告诉弗吉尼亚和她的朋友,他们肯定会以为他发了疯。身处现实世界,怎么可能体验当大巫时的感受,而他们春天里那片刻时光所体验到的一切却又远远高于任何大巫的感受。
“是啊,我也觉得你真正能够理解我,老滑。我们将永远是……好朋友,只要咱们肉身尚存。等我不在人世——”
“我会记住你,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埃莉。”
她笑了,又捏了捏他的手,“谢谢你。但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她的目光又散开了,“我想出了邮件人是谁,我想告诉你。”
波拉克想得出弗吉尼亚和那伙监听者一下子聚到他们的监听设备前。
“我希望你查出了些什么。”接着他把黏糊英国佬所说的情况告诉了她:系统中仍然存在与邮件人相类的程序。他的话很谨慎,知道听众不只眼前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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