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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先生在步入韦斯顿太太的客厅时,面部表情都需作出某种调整。埃尔顿先生必须保持欢乐的态度,约翰·奈特里先生应该必须驱散一连温怒。埃尔顿先生应该减少笑容,而约翰·奈特里先生必须增加微笑,这样才符合这个场合的要求。爱玛只要自然显出她的快乐就成了。对她来说,能与韦斯顿夫妇在一起,就是真正的享乐。韦斯顿先生是她极为喜欢的人物,对韦斯顿先生讲话她绝对不持保留态度,就像对他妻子讲话一样。她对任何人讲话都不像跟他们讲话是这样推心置腹,不论是琐碎小事,安排细节,感到为难的问题,还是她父亲和她的乐趣,她都深信她的话会被仔细听取,深深理解,对方从来都会感兴趣,感到易于听懂。关于哈特费尔的宅子的事情,她无论谈什么,韦斯顿太太都不缺乏强烈的兴趣。半小时不间断的交谈过后,日常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琐事都有所涉及,双方因而便感到心满意足。

这种愉快或许从一整天的拜访中都不一定能得到,目前这半小时当然是个例外。不过,只要一眼看到韦斯顿太太,见到她的微笑,与她接触,听到她的声音,爱玛立刻从心底产生一股感激的浪潮。她决心尽可能的不顾及埃尔顿先生的古怪行为,也不考虑任何让她不快的事情,最大限额的享受眼前的种种愉快。

每等她到达,哈里特不幸感冒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伍德豪斯先生稳稳当当坐了挺长时间,讲述出病情的发展过程,当然,他也讲述了他自己的各种病史,讲述了伊沙贝拉的到来,说了爱玛随后就到,当他心满意足的讲到末尾,说是詹姆士应该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这时其他人来到了。韦斯顿太太在这之前一直全神贯注的照料他,此刻才找到机会转过身去,欢迎她亲爱的爱玛。

爱玛本来一心想暂时忘记埃尔顿先生,入席之后发现,他的座位紧挨在她身旁,于是她感到颇为遗憾。要想从她思维中将他奇怪的迟钝感情扭向哈里特困难极大,他们靠在她胳膊旁边,不断的将她那副愉快的面孔探过来,逼她注意,而且还就一切问题发表热心的评论。结果,她不但没法将他撇到脑后,内心中反而不可避免的产生这样的念头:“真的跟我姐夫想象的一样?难道这个男人要将对哈里特的爱转嫁到我身上来?真是荒诞而难以忍受!”然而,他却对她嘘寒问暖,不断询问她父亲的情况,谈起韦斯顿太太满怀欣喜,最后谈起她的众多油画是热情备至,却没有多少真知灼见,那种热烈劲头活象个潜在的恋人。她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不得不煞费一番苦心。为了她自己和哈里特的关系,她不能表现的粗鲁,心中希望最终一切都会纳入正轨,她甚至显得十分礼貌。但是那需要作出不少努力,在许多其他事情同时进行的过程中这样做就更需格外努力。在埃尔顿先生喋喋不休说个没完的时候,她特别希望听到另外一些东西。从她听到的只言片语,她清楚地了解到韦斯顿先生正在谈他儿子的情况。她听到“我儿子,”“弗兰克,”这两个词,还听到“我儿子,”这个字眼重复了好几次。从她听到的另外几个不完整的音节判断,她仿佛觉得他在宣布他儿子不久要来访,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制止埃尔顿先生的喋喋不休,那个话题已经结束,要像重提旧话难免显得尴尬。

说实在的,尽管爱玛决心永不结婚,但是她一听到弗兰克·丘吉尔这个名字,心中总是十分感兴趣。当韦斯顿先生与泰勒小姐结婚之后,她常常产生这样的念头——假如她真的要结婚,那么在年龄和条件方面,弗兰克·丘吉尔是她最适合的人选。从两个家庭的联系来看,他似乎与她门当户对相当适合。她不禁作出这样的假设: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会认为他们两人非常匹配。她确信,韦斯顿夫妇会有这样的看法。尽管她不愿受他的诱惑,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劝说,放弃现有的地位而换取其他的地位,她相信自己现有的地位完美的多。然而,她极其渴望见到他,决意弄清楚他是不是令人愉快,希望受到他某种程度的喜爱,让她朋友们想象他俩是一对恋人,这个念头使她感到愉快。

心理产生了这样的感情,埃尔顿先生的礼貌殷勤便显得不合时宜。尽管她表面上显得非常客气,心里感觉却非常恼火,认为心胸开朗的韦斯顿先生整个晚上也许都不可能再次提到那则消息,也不会涉及与它有关的内容了。结果证明并非如此。在餐桌旁,她坐在韦斯顿先生旁边,在埃尔顿先生喋喋不休的空当里,在吃羊里脊肉的第一个空闲中,他利用机会向她表达地主之谊,说:

“如果再来两位,我们的数目就能凑个整数了。真希望另外一两位能来——你那位漂亮的朋友是密斯小姐和我儿子。要是那样的话,我会认为我们这次聚会完美无缺。我相信,你没有听见我对其他人谈起我的弗兰克要来的事吧?今天早上,我受到他的一封信,他说两个星期之内就要回来与我们团聚。”

爱玛讲话时表达出一份恰当的喜悦,并且完全赞成说,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和史密斯小姐如果能来,的确会使这次聚会更加圆满。

“他自从九月以来就一直想回来跟我们团聚,”韦斯顿先生接着说,“他的每一封信里都表达了这种意思。可是他不能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不过现在我毫不怀疑能在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在这里见到他。”

“你会多么高兴啊!韦斯顿太太也非常渴望认识他,她也一定跟你一样高兴。”

“是啊,她会感到高兴,不过她认为他会推迟回家的时间。她不像我这样深信他会来,问题是她不像我这样了解那些人。你知道吗,问题是——这一点是个秘密,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我在其他场合连一个字也没有泄漏。你知道的,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秘密——问题是,那些朋友受到邀请,要在一月份到恩斯康伯宅子拜访,弗兰克要想回来,就得指望他们推迟行期。假如他们不推迟,他就不能离开。不过我非常了解他们,应为在恩斯康伯宅子的那个家庭中,有一个地位显赫的女士,她有一种独特的坏脾气。虽然每隔两三年邀请他们来一次是十分有必要的,然而,每逢这时却总要推迟行期。对此我丝毫也不怀疑。我深信一月中旬能在这里见到弗兰克,这就像我自己就在这儿一样保险。不过你的那位好朋友,”他说着朝桌子上首扬了扬脑袋,“她的想象力太差,在哈特费尔的宅子是难以遇到这种事情,因而无法计算出他们的效果,可我早已习惯于做这种事情了。”

“在这种事情上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我很遗憾,”爱玛说,“不过我倾向于支持你的看法,韦斯顿先生。假如你认为他能回来,我也有同样的看法,因为你熟悉恩斯康伯宅子。”

“是啊,我的这些知识是颇有些权威的,尽管我一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她是个老女人!不过我从来不说她的坏话,这是为了弗兰克好,因为我相信,她十分喜爱他。我一千曾经认为她除了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呢,可是她对他从来都那么慈祥——当然,那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偶然也会有些心血来潮和胡思乱想,并且盼望每一件事都使自己喜欢——照我看,他能激发起她的慈爱之心并不是个小小的功绩。虽然我不想对别人谈起这事,不过,我对你说,她在一般人面前,心比石头还硬,脾气坏的赛过魔鬼。”

爱玛太喜欢这个话题了,他们一走进客厅,她便开始对韦斯顿太太提起,希望她会感到欢快。不过,照她的评论,她认为第一次会见准会比较敏感。韦斯顿太太表示赞同,不过补充说,她有信心,不会为第一次会面感到担忧的:“因为我想他不会来。我不能像韦斯顿先生那么乐观,我深感担心的是,最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我敢说,这件事的底细韦斯顿先生已经全盘告诉你了。”

“是的,似乎事情完全指望一个脾气恶劣的丘吉尔太太,我想这一点准是世界上最可靠不过的。”

“我的好爱玛!”韦斯顿太太微笑着回答道,“异想天开的说法会有什么可靠的?”说完他转向伊莎贝拉,刚才一直没有人照料她。“你一定知道的,我亲爱的奈特利太太,照我看,我们根本不能保证见到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可他父亲却保证他会来。这事完全要靠他的一个舅母的情绪和喜好来决定,说简单些,就是要依赖她的脾气。你们就像我的两个女儿,对你们我可以把真话都说出来。丘吉尔太太是恩斯康伯宅子的统治者,她是个脾气非常古怪的女人,他是不是能回来要靠她是不是愿意放他走。”

“啊,丘吉尔太太,人人都知道丘吉尔太太,”伊莎贝拉回答道,“我向你保证,我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心里就充满了同情。永远跟一个脾气恶劣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我们的生活这么幸福当然不会理解那种情形,不过那准是一种悲惨的生活。他没有孩子可真是件幸事!可怜的娃娃们,假如她生了孩子,准会让他们过的非常不幸!”

爱玛真希望自己是跟韦斯顿太太单独在一起。要是那样,她就能多听一些情况了。韦斯顿太太一定会多讲写给她听,更加坦率而不必为伊莎贝拉在场感到担心。她相信,她对自己几乎不会掩盖有关丘吉尔家的任何情况,只有对那个年轻人的看法是个例外,对此,她自给的想象已经足够了。不过,目前没有更多的内容可说了。伍德豪斯先生很快便跟随她们走进客厅。晚餐后长时间坐在一处对他来说是个忍受不了的限制。喝着葡萄酒交谈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乐趣,他便愉快地走向永远都能让他感到愉快的人们。

他跟伊莎贝拉谈话的时候,爱玛找到一个机会,说:

“这么说,你认为你儿子的这次来访无论任何还不能确定下来?我真感到遗憾。这种前奏不论发生在什么地方都是令人不愉快的,它越早结束越好。”

“是啊,每次拖延都让人担心会发生更多的耽搁,就连布雷思维特一家也不得不推迟,我还担心,他们也许会找到某种借口让我们失望。这我能肯定,他们有嫉妒心理。总而言之,我一想到他们那方面的不情愿,我就感到不能忍受,丘吉尔一家极其希望让他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即使是他对自己的父亲表示敬意,他们也会嫉妒。简而言之。我不能指望他会来。我希望韦斯顿先生别太乐观了。”

“他应该来,”爱玛说。“就算他仅仅能住上两天,也该来。一个年轻人连这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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