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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给我站住,你这个白痴!”永昼拉着路迦的肩膀迫他停步,语气凶得好像家教在教训答题题目的小孩。“这么听她的话,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改姓多拉蒂了啊,我高贵的路迦少爷?”
这句话除了火药味奇重之外,还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如果她选择在此刻沉默,恐怕自此之后永昼口里便句句不离她和路迦了。她不想给后者遐想的余地,路迦少爷值得她明确以示。“我可没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要是相处得那么不愉快,我随时都可以走的。反正我走,极夜走;我留,极夜留。”
这个威胁直白却异常有效。
永昼瞪了她一眼,却不敢再在她面前说话。他知道这个疯子的确做得出来。
路迦把最后一个手提袋递给塞拉菲娜,后者接过的同时也看了看他的脸色,原本好像还想说什么,最后又决定闭口不言。“……当我没说过。你们慢慢谈。”
法师先生目送她走进旅馆,才懒懒把双手放进口袋里面,转过身去继续听永昼劝说。“这是我听过最不智最荒诞的决定!拿什么开赌也行,不出一周,凡比诺便会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不出半个月,便会有本可以避免的麻烦找上你──我们。”
旅馆门口朝东,永昼逆光而站,路迦却面对朝阳。日光把他湛蓝色的眼眸照亮,剔透如他腰间长剑的鹰目,又好像是千镜城里无数个大大小小、不生波澜的湖泊。他眯了眯眼睛,“真的什么都行?”
永昼翻了个白眼,顺带吹了吹自己额上的浏海。有一瞬间他真的想烧死这两个人。自从路迦遇上塞拉菲娜.多拉蒂之后,行事便处处受其影响,平常迁就她还可以算成十一年前那件事的移情作用,但暴露行踪、令诺堤觉得他不可靠,又是另一回事。外人看来路迦或许已坐稳了下代家主的位置,然而身为局内人,永昼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多拉蒂没有家族负累,路迦面前却有一条漫长的荆棘苦路等着他走。在他能够看一眼由凡比诺来的家书之前路迦便已将它烧毁,至于里面有什么,永昼也能猜到一点。不管出游计划书上面写的是什么,诺堤当初的计划都是要路迦尽快杀死多拉蒂,然后回凡比诺里去接过家族生意,最不济也要像多拉蒂其中一个双胞胎一样,甩开自己的对手,然后便不需要杀人或者被杀。
按照这个计划,一年之内他便可以继承爵位,成为彻尔特曼史上最年轻的侯爵。现在一切都被塞拉菲娜.多拉蒂扰乱,更糟糕的是,本人好像还很乐意。
永昼知道,下次凡比诺来信,必定会问及他们的进度。
问题是,路迦该要如何解释,自己不但不甩开多拉蒂,还要花时间陪她游历大陆、陪她去找一个赏金猎人?
“人是极夜执意要找的。说起来,她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契约。”路迦淡淡地说,话里并没提及“她”到底是谁,但两个人都知道他在说谁。“所以你说反了吧。该要不顾反对、也要跟上的人,其实应该是你。”
光听路迦的口吻,永昼几乎要以为他对信里与命令无异的措辞一无所知,而从他口里所出的一字一词均为真实,并且全为真实。
“哦,所以这就跟少爷你一点关系都没了?勃勒提劳说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一个外人都能从眼神里看出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掩饰,只有你才清楚。”永昼抬眼看了看朝街的一扇窗户,恰好撞进塞拉菲娜.多拉蒂的双眸之中。他下意识掩住了自己的口型。“如果凡比诺的人知道了你们的关系,你觉得他们会对多拉蒂做出什么……?号称可以屠龙弑神的咒杀魔法,连神佑者都逃不过,你比谁都要更清楚,否则海语战争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他们知道了的话。”有灼热视线定在背上,路迦也留意到永昼的异常,他的契约者说什么都不会避开极夜,来者是谁已经很清楚了──他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澄清。“而且我们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过。”
永昼为了其中一个字挑起眉毛。
“真的?我以为你们从山谷回来之后就……”眸里带金的少年微仰了首,让窗边的人把他的话语与表情看得更清楚,“那么久了,竟然还是什么都‘还’没发生过……这跟在凡比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朝塞拉菲娜.多拉蒂抛了个格外造作的媚眼。
窗边的人伸手拉过玻璃窗,“嘭”的一声,便已展示出态度。
永昼似乎被她的反应所取悦,转眸看向路迦的时候唇角微勾,“窗是关了,人还没走。不要回头。”
“总之她要登记的话极夜也会跟着做。”路迦掏出怀表来瞄了一眼。时至中午,猎人工会快开门了,他不能与永昼理论太久,于是选择跳到结论。“极夜去了的话你也不能不跟。我们三个之中,你和她都在乎极夜,而成为赏金猎人,无可否认,的确是找出‘那个人’的种种方法之中,最快捷最便利的一个。”
钢锤是听取了鸦眼的消息才动身北上,而后者近年已不多接任务,而是更偏向于转介任务的一方。这样的话,以接任务的赏金猎人去接近他,无疑更可取。
“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永昼反驳。赏金猎人必然会与工会有所接触,如此一来,便留下了自己的影踪,但那也没有办法。正如路迦所说的,多拉蒂和他都看重极夜,为了找出“那个人”而冒一点险,他们并不在乎。既然路迦愿意为了这一年而把触手可及的荣光推开,永昼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算了,你不下手的话,也会有人替你去做,诺堤做惯了谋害多拉蒂的事情……不过登记表上需要找人附签,你们打算从哪里找个现役猎人回来签名?”
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索尔.奥古帕度从信使爪下解开一封来自凡比诺的信件时,恍惚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毕生难忘的午后,恍惚又闻到了女孩腕上甜蜜得几近温馨的桃子香。一切都鲜活得好像是昨天的事。
女神在上,他甚至连柜台上那枝笔的颜色是什么都记得住。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门照进来,由灰大理石建成的大堂里有一点微尘,被她的裙摆拂起来,便于光线里兀自起舞,久久不落。躲在门旁的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索尔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弥散于空中,让人不由自主,放慢脚步。他不讨厌这种气氛。过去这个月发生了太多事,索尔愿意用一个悠闲的午后来忘掉烦恼。
至少在那四个人走进来之前,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为首的金发女孩蹲下身来,也不顾裙摆上的灰尘,伸指便搔过小猫的下巴,熟练起逗起这个并不容易亲近人的小伙子。猫是短毛猫,皮毛漆黑,身形修长,鼻下有两撇往左右翘起的白色胎记,看起来像是绅士常蓄的小胡子。小家伙的尾巴不时碰上女孩的手臂,湖蓝色的眼眸半合著,似乎很享受被她轻抚,却又竭力不表现得过于露骨。
也是个黑发蓝眼的帅小伙。塞拉菲娜似笑非笑地往旁边的路迦投去一瞥,如果培斯洛上有一种魔法能使人变成动物,或许他会长得很像这只小猫。
连好感都不愿意表现得太过火,仿佛到尾指一勾,尾巴一扫,便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塞拉菲娜又想起了他在山谷旁边为她挑出脚上的碎玻璃,他哄人时声调会变得更加平和,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是这一刻向她撒娇的小猫,再喜欢也不愿意主动依偎进她怀里。正正就是这一点,让沉默也变成一种安宁,一点好意都会被无限放大。
就在这一刻,索尔发现自己再无法移开视线。
阳光把女孩的发丝映成更浅的颜色,这种近乎银色一般的金在大陆上罕有至极,就他所知,只有法塔市的多拉蒂家族拥有类似发色,而从她的眼睛来判断,这个女孩名字后半上写的显然不是黄金家族。或许是个私生女,多拉蒂的私生子虽然更少见,但这已经是唯一一个说得通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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