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羊的人为什么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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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肃陇东地区有俗谚：“男儿属羊吃四方，女儿属羊泪汪汪。”而在全国还有许多具体的说法。《北京日报》2002.6.4李学梅、张相祖《“马宝宝”挤爆产房》：

“据北京东四妇产医院统计，今年头五个月，光这家医院的出生婴儿数就比去年同期增长了58%!预产期在今年十月的郑女士原本想明年要孩子，她是听了别人的劝告才匆匆加入‘小马’妈的行列的。她悄悄告诉记者，明年是羊年，都说属羊的人命苦，将来找对象都困难。追问起来，许多年轻人也承认这是迷信，只是周围许多老人都这么说，也就跟着凑个热闹讨个吉利。其实，不少‘小马宝宝”的父母心中也不无担忧：‘小马’扎堆了无疑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孩子将来面临的上学、就业压力可能比别的孩子要大得多，等到他们长大以后，又可能产生一次新的生育高峰。”

无独有偶。2002年新华网太原12月27日电(记者高风）：“临近马年底，中国不少妇产医院空前忙碌，前来检查的‘准妈妈’排起了长龙……马年末出现的这种‘扎堆’生宝宝的现象，据了解是因为明年是羊年，有些人觉得羊年出生的人不吉利。”

记者说他就此访问了民俗专家，专家列举许多属羊的名人来安人心：以前的如蔡和森、赵朴初、吴冷西，现在的荣获最高科学技术奖的吴文俊院士，以及徐采栋、梁敬魁院士等。却也没有解释迷信说法的原因。

说属羊的人命苦，自然是极大的迷信。要彻底破除这种迷信，还要从它付会的歪道理上来细致解释。它是由对属羊妇女忌婚的最早迷信而泛化出来的。而对属羊妇女忌婚的说法又是从迷信的相面术产生的。

人对亲近、尊敬的人是正眼相看，眼珠在正中而别人全部都能看见，书面说法叫“垂青”。对仇视、鄙夷的人便是斜瞪眼看，眼珠几乎隐去，书面的对比说法叫“露白”。内斜视、外斜视的眼病是经常的“露白”。《易经.巽卦》中有“巽在床下”的一句，只是说：把位置在下的事物分配给巽卦来占卜。《说卦》解释：“巽为木，……为白眼、为利市三倍。其究为躁卦也。”又增加了新说法：“白眼”也要用巽卦来算。但没有说怎么就是“眼白”。到了唐代孔颖达的《疏》，解释说：“躁人之眼，其色多白也。”说急躁的人的眼睛白色多，但这并不符合实际情况。人们常说的是：急得眼睛发红。急得眼睛火冒金星。总之，《易经.巽卦》本身并没有与属羊的人联系起来。在《易经》写出以后几百年内也没有联系。

迟到汉代才把此移用到看相。《潜夫论.相列》：“《易》之《说卦》：巽，为人多白眼。相扬四白者，兵死，此犹金伐木也。”把“多白眼”解释成“相扬四白者”：眼睛的长相，四处是普遍的白色。即看不见眼珠。但是，实际并没有这种长相。然而，就在这种不合实际的说法上，又编造了吓人的说法。

古代把眼仁叫“睛”。露白眼，不见眼珠，用文言来说，就是“睛乏于目”。把它谐音变成“金伐木”，便说成露白眼的人必死于刀剑之下。

汉语的谐音是非常神奇的语言转变办法,能把甲说成乙。如刘禹锡《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便由“晴”谐音双关“情”。在谚语中更多见这种用法。外甥打灯笼一照舅（旧）。墙上挂口袋一不像画(话）。还有更奇特而有趣的用法，简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无中生有。如许多地方把一只眼瞎的人叫“单眼龙”。有残疾的人，竟然成了龙。而把两只眼瞎的人却不叫“双眼龙”。但是湖南吉首方言却把一只眼瞎的人叫“一只虎”。而把两只眼瞎的人却也不叫“两只虎”。原来，“龙”就是“窿”的谐音做趣假。是说那只好眼睛是窟窿状，通明而有视力，对比瞎眼是实的，不通明而没有视力。该看到、听到、闻到而未能时，就会说眼睛、耳朵、鼻子“实着呢”。“一只虎”中实际谐音“糊”：一只眼瞎像被糊住了。

我们说的“马虎”“马马虎虎”，与动物的马与虎实在没有关系。实际是“麻糊”的谐音做趣假。指不清楚、不认真。1834年的《正音撮要》有“清清楚楚；麻麻糊糊”的反义词。1903年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也写的是“麻麻糊糊”。后来，趣难的假说法“马虎”却取代了平易真实的“麻糊”说法。我们已经习惯了“马虎”的写法，便不追究为什么这样说，犹如“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外国人学汉语，往往以为是说两匹马与两只老虎。终于明白了不是说两匹马与两只老虎，自然还要问：那为什么偏偏要这样说来骗人呢？竟然没有一种词典对它作解释。还有更使人想不到的是，哈尔滨说“二马一虎”，是就“麻麻糊”的谐音再变。江西萍乡话另说“一马二虎”：麻糊糊。山西忻州话：马儿虎子。是把“马虎”仿文言文说成“马而虎之”，再谐音成了天差地别的“马儿虎子”。

迷信的设计者是有许多我们常人很不注意的“学问”的，深深懂得谐音可以无中生有，正是他们大大发挥的一种学问，例如，从“睛乏于目”到“金伐木”，岂是你我老实人可以想到的？

再回到我们的属羊人的本题上来。“睛乏于目”还有曲折变化。

唐代相面术：妇人目有四白，五夫守宅。是说妇女如果眼睛看不见眼珠，就与丈夫同时有四个野男人。或：会克死五个丈夫。你看，说得多么吓人。然而，这又是把战国时“豕视者背主”的另一条相面术先作偷梁换柱。

《战国策.齐策一.靖郭君善齐貌辨》中说：“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倍(背）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是说，齐宣王当太子时候，叫齐貌辨的人，对靖郭君说：太子长相不仁慈。面颊肥大，看人时像猪看人一样。这样的长相，一定背叛主人造反。但是，齐宣王一生并没有什么造反的事。而且，怎么就是“过颐”、“豕视”，在宋代前并没有解释，也没有这种长相的人背叛主人造反的实例。一直到南宋刘辰翁才解释说：“过颐，即俗所谓脑耳后见腮；豕视，即相法所谓下邪偷视。”按，所谓“耳后见腮”，就是腮部肥大，延伸到耳朵后面了。然而，猪的个头低，人要高得多。猪看人，要向上看，怎么会下视呢？如果是下视，那鸡、猫、兔等，岂不是更加如此吗？至于斜视，任何动物都会的。如果是说，以邪淫之情看异性，猪会如此看人吗？可见，这些说法都是瞎编的。

而且，这里不是说属猪、属羊的，也没有说女性。于是就用得上捣鬼有术了。“过颐豕视必背反”是说“人过颐豕视必背反”。文言语法，在强调是议论、判断时，句首往往加语气助词“夫”。如《孟子.梁惠王上》：“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人必定是先自己侮辱自己，然后才有别人对他的侮辱。因此，就可以把“人过颐豕视必背反”，说成“夫人豕视者背主”。迷信设计者给自己铺通了这条路，就很容易暗度陈仓了。把“夫人豕视者背主”的读法,变成“夫人.豕视者背主”，再谐音成“妇人豕视者背主”。

但，这样广泛的说妇女，会引起普遍的逆反心理而不被相信。那种长相说法又太虚泛，没有神秘性，于是另想办法。便从《潜夫论.相列》“《易》之《说卦》：巽，为人多白眼。相扬四白者……”掐头去尾，单单把“相扬四白”截取出来而改造。“相扬四白”本来是说眼睛的长相露四白。扬，是“显露”的意思。被谐音窜改成“相羊四白”，指属相是羊的人。结合上“夫人一妇人”的一层，便成了指属相是羊的女人。再拼凑上“豕视者背主”。妇人的主自然是丈夫。最有煽动性而吓人的背叛、妨碍丈夫，莫过于性淫克夫，又有多个野汉子。把“背主”换成同义的“仵主”而谐音“五主”，成为“五夫守宅”。

唐代《朝野佥载》：“周郎中裴珪妾赵氏，有美色。曾就张璟藏卜年命。藏曰：夫人目长而慢视。准相书：猪视者淫。妇人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终以奸废，宜慎之。赵笑而去。后果与人奸，没入掖庭。”请看，看相算命说的是：五夫守宅。而实际结局只是一般的奸情。连克死一个丈夫的事实都没有。而且，她是“目长”（眼睛长得长），与“目有四白”也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