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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丽说了来人太多很烦,曹小慧和申明理便不多坐,只喝了李丽打开的饮料,便匆匆告辞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曹小慧一路不说话。申明理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又找不到该说的话。只好一路沉默了回到家。
第二天,申明理带父亲到附院找到李丽,李丽又把申明理一行交给丈夫。只初步检查一下,便决定住院。李丽的丈夫对申明理说,胃癌基本可以肯定,而且已经到了中晚期,但最好的办法还是做手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好办法。申明理悲伤了问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李丽的丈夫说,我一般都不说可能性,因为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任何意外也有可能发生。有些病人早期手术,但很快就急剧恶化,有些病人晚期手术,但人家却存活了下来。对我们来说,病人只要有一口气,我们就得尽全力救治。
住院就要收两万块钱的押金。可父亲来时只带了不到一万块。申明理愣半天,问能不能少点,问有医院的熟人担保,能不能少点。收费的女人却冷冰冰了说,医院不是银行,谁担保都不行,除非拿现金来担保。
兄弟姐妹一直像傻子一样跟在申明理的后面。在他们看来,他应该是很有本事的,父亲的性命,好像也掌握在他的手里。申明理大脑一片茫然,但他清楚,决不能在兄弟姐妹面前丢脸。但事情明摆着,住院,也只是尽尽义务罢了。要不要住院,要不要治疗。他想和姐妹兄弟商量一下。但他不知怎么张口,他也张不开口商量。如果不治疗,就得接着准备后事。申明理想打电话和曹小慧商量一下。申明理来到门口打通曹小慧的手机。申明理详细向曹小慧说了父亲的病情,然后问住院有没有意义。原以为曹小慧会敷衍了事,没想到曹小慧却认真了说,主意应该你拿,但我觉得,有意义没意义,都得住了试一试,如果不试,你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说得是,说得对,多好的妻子,心地到底是善良。妻子虽然只是一个主意,但他觉得,妻子已经奉献出了一片心,他也已经得到了巨大的力量。揉揉发酸的鼻子回到收费处,妹妹却上前拉住他的手,然后哭了说,哥,你就想点办法吧,如果不给爹治,我下辈子心里都疼。我知道你是手里没钱,但你能不能向单位借点,借了钱,我以后负责还。
申明理猛然清楚,姐妹兄弟都看着他,都以为他是一个孝子。他在心里不由得骂自己不是东西。买房子时,就借了妹妹两万多。申明理擦把眼睛说,你不用哭,哥有的是办法。
只能回去和朱雪梅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科研经费里借一笔钱出来。
匆忙回校找到朱雪梅。
听说要从科研费里借钱,朱雪梅立即说,我听到借科研费,头皮就立即发麻,就那么点钱,我真怕科研还没搞,钱就被我们这帮穷光蛋分光吃尽了。
其实提到借钱,他心里也发颤。但申明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父亲还在医院等着。申明理进一步强调说,科研要搞几年,我借点钱只是应应急,过后就会还上,根本不会影响科研。
朱雪梅叹息一声,说,你这家伙真成了漏斗户主。你是不是命运不好,把手伸过来,我看看你的手相。
申明理听话地把手伸过去。朱雪梅认真看一阵,说,果然是个漏手,你看,这条掌纹,从这边穿过这边,一个岔都没有,就是说,你的钱财,进多少就漏多少,一个不剩。
这他相信。也许自己真的就是个穷命。人们说家穷穷一时,命穷穷一生。一种巨大的痛苦让申明理浑身都有点萎缩。人不和命斗,难道一切努力都不会改变命运吗?他又有点不甘心。
朱雪梅又要他伸出胳膊,说要看看他有几个老婆。他本来要拒绝,但此时的他已经麻木迟钝成一团破布。他还是伸出了胳膊。朱雪梅捋起他的袖子上下捏一阵,说,你小子倒挺忠诚的,从一而终,一辈子就一个老婆。
钱还得借。朱雪梅沮丧了说,签字权在鲁应俊手里,你和我说已经没用了,还是你去和鲁应俊说吧,如果我去说,人家还以为我仍然不忘夺权,仍然想控制这笔钱,结果只能是更坏。
真是忙乱糊涂了,只记得研究是朱雪梅申请来的。但他还是想让朱雪梅去借。他已经向鲁应俊借过钱了,再借,真的是张不开口。申明理刚表达清楚意思,朱雪梅立即说,你别再难为我了,提到那笔钱我心里就哆嗦,也怕再见到他。你们不是老乡吗,又是老乡又是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让申明理欣慰的是,鲁应俊不但一口答应借钱,还对父亲的病问长问短。最后鲁应俊说,那你就先借一万五吧。咱们的研究要搞五六年,搞这么多年,你也不能白干,这些钱就算给你的劳务费,你以后找点车票和能报销的发票,然后慢慢报销平账就可以了……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太阳照着酱红色花岗岩院墙上,“江湖市中级人民法院”九个金字熠熠闪光。法院大楼坐北朝南,两只威武的独角兽伏在高大粗犷的花岗岩圆柱前,紫铜色大门庄重威严,高高的台阶让大楼显得高大肃穆。上班时间,法官们互相打着招呼,匆匆地从大门进入办公区。来打官司的当事人和旁听人员进来时,保安则指示他们沿着路牌指引,进入西侧门,经过安全检查,进入审判区。
上午九时十五分,民事审判第一庭庭长梁永斌和审判员尤琴、助理审判员陈岗准时来到第三法庭门口。他们身穿法袍,神情庄严。梁永斌约五十来岁,身高一米七五,留着分头,椭圆脸上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左手夹拿着卷宗,右手拿着一支钢笔站在前面。坐在审判席前面的书记员姜莉,见法官们在法庭门口已经站定,起身喊道:“全体起立!请法官入席!”
梁永斌在审判长位置站定,左右看两位法官也已站好,遂说道:“请坐下!”
在经过核实当事人身份,宣布法庭纪律和当事人诉讼权利义务等程序之后,梁永斌敲击了一下法锤,朗声说道:“现在开庭!”
梁永斌之所以今天亲自担任审判长,是因为本案有着较为复杂的人际关系纠葛。原审被告本案被上诉人吉二林是某银行分理处的主任,他的哥哥是本院的一个庭长;而上诉人聂晓初则是市某公司的会计,到处告状说本案因吉二林哥哥是庭长的原因,未得到公正审理。这如同火上浇油,双方彻底撕破脸皮,互相攻击对方,使一个原本简单的离婚纠纷变得错综复杂,市中院两次发回重审,这是第三次上诉。
本庭的法官基本都参加过此案审理,除了需要回避的,已没有合适人选当审判长。梁永斌只好自己来审。
本案复杂在于聂晓初的折腾劲儿上。三年前,吉二林结交了一个情人,二人在外租了房屋经常幽会。聂发现吉二林常常深夜不归,就悄悄跟踪了一段时间,终于发现了秘密。一天夜里十二点多,聂慌报家中有贼,领警察当场抓获正在床上的二人。从此矛盾恶化。变成了两只斗架的公鸡,分居是当然的事。
假使亭亭玉立的女儿,帮着协调父母关系,也许情况没有这么糟,偏偏女儿吉娜坚定地站在母亲一边,也不与父亲说话。
本案吉二林显然是过错方,聂晓初希望法院把两处房产一起判给自己,让吉拍拍屁股走人,法院如不这样判,聂就三天两头到妇联工会等处诉苦,甚至把捉获吉与那女人在一起的照片到处散发。结果,吉被银行提前内退,聂也被公司提前内退,形成“两败俱伤”的典型的中国式离婚。
聂晓初像着了魔,听不进别人的劝,脾气也大变,稍不如意就会发火,几次在法庭上吵闹,成了小有名气的“不讲理”,法官也不愿意惹恼她,只想把案件判掉,聂不再闹就行。
梁永斌开庭前已反复阅读了本案卷宗,暗自下定决心要将本案调解,否则,判决公平而聂却误认为偏向吉;过分偏向聂,又会使本案显失公平,唯有调解可以让聂闹腾不起来。在庭审调查中,他注意围绕调解做工作。
“吉二林,你有没有被聂晓初在夜里拍过照片?”梁永斌问。
“有过。那是她精心策划的。”吉二林回答道。
“你在外嫖女人,租房间,这也是我策划的吗?”聂晓初抢话反驳道。
梁永斌立即制止道:“聂晓初,本庭问话是分别进行,刚才问你,吉二林并没有抢答,你现在也不应当抢话,明白吗?”
聂晓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聂晓初,本庭问你,你有没有将吉二林和别人在一起的照片印出来,贴到吉二林所在银行门口?”梁永斌问道。
聂晓初爽快地承认:“有过。是我做的不赖。”
“那么,你现在上诉认为需要解决什么问题?”梁永斌追问。
“夫妻共同财产分配要合理。”
“还有其他吗?”
“没有了。”
梁永斌转向吉二林问道:“吉二林,你同意聂晓初的争议焦点吗?”
“同意。”
“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梁永斌向右征询尤琴的意见,又向左征询陈岗的意见,二人均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话。
梁永斌说道:“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规定,离婚案件判决前,应当先进行调解。聂晓初,你愿意在本庭主持下,进行调解吗?”
聂晓初与代理律师耳语了一番,律师帮助答道:“愿意。”
“吉二林愿意吗?”
吉二林的代理律师也答道:“愿意!”
“本庭根据双方当事人的意愿,对本案先行调解。现在休庭!”
梁永斌把双方带进调解室坐定,对他们说:“通过法庭调查和辩论,你们双方心里都清楚自己有多少理,有多大理,合议庭当然也清楚。作为审判长,我希望能搁置争议,互相原谅,双方和好。”
“不可能!”聂晓初答道。
吉二林说得更绝:“决定不可能。”
“既然双方没有一点和好意向,那么,合议庭尊重你们的意见。你们夫妻一场,愿意最后调解财产分割矛盾,我也赞成。建议你们双方各自拿出一个调解方案,既要考虑自己的合法利益,又要考虑对方的合法利益,做到基本平衡行不行?”
聂晓初答应说:“行。”
吉二林答应:“好的。”
梁永斌继续说道:“双方都同意了,就这么办。请双方各自和代理人先商量一下。”
聂晓初没有料到梁永斌非但没有压制她,反而让她自己拿解决方案,有一种被尊重的感动。
她和律师商量后,先来将自己的意见单独向梁永斌作了汇报……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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