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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睫,对上皇帝那略带了几分狡黠的眼神,立时便作出了一副讶异的样子,双眼圆瞪,十分无辜。“夜猫子的故事我也听说过……”她迟疑着,复而去安慰太皇太后,“您别害怕,小道看的真真儿的,您身周有三清护体,百无禁忌。”
她顿了一顿,眼眉弯弯看向皇帝陛下,“夜猫子数谁的眼睫毛,就勾谁的魂儿去,只要没数您的,您甭怕。”
她的眼神诚挚极了,好似真的在安慰皇帝一般,皇帝唇畔那丝笑却悄悄地隐匿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冠,竟是分毫吃不得亏。
他的唇角微微下沉,那股子天威莫测的威仪又起来了,他声音清寒,冰凉入骨。
“方才为何暗窥天颜?”
星落万没想到他突然发难,半垂了眼眸,摇着头说道:“因为您生的好看。”
一石惊起千重浪,太皇太后在一旁听得这一双小儿女的对话,跟瞧戏一般,乍听得星落这般说,太皇太后真想往台上扔些花篮瓜子,好叫这小花旦唱的更起劲儿一些。
诚实坦白的人最可贵,诚实坦白又可爱的小姑娘更可贵,太皇太后按住了自己想要鼓掌的心,饶有兴致地品了一口茶。
大约是快进午间了,太阳照在中天,殿内就有些暖暖的,皇帝怔住了,好一时才不自然地清咳一声,垂下了眼眸,端起了茶盏。
眼见着有几分可疑的红,似乎爬上了自家孙儿的耳朵尖儿,太皇太后激动的手抖——攒了这么几年的相亲局,这一回可算是请对了!
她慈笑着,打了个哈哈,“真是个坦诚的好孩子。不怪罪不怪罪,十五六的小姑娘见万岁爷生的好,多看了几眼,也不是什么死罪——她又不是夜猫子,还能真的会勾魂儿?”
太皇太后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快要呐喊助威了:快勾魂儿赶紧的,别墨迹。
她笑眯眯地瞧了一眼皇帝,又瞧了一眼星落,只觉得一万个合衬。
“哀家这里不许生气,叫人布膳吧。”
太皇太后有心留星落用午膳,哪知这小姑娘捧了一晚甜雪蜜饯面,喜滋滋地颔首告退:“……小道还有午课,便不叨扰陛下和太皇太后娘娘了。”
太皇太后嘴里说着这孩子,怎么又自称小道了,皇帝却坐在宝椅,眼睫不动,心内冷嗤一声:什么午课晚课,一定又是在哄骗人。
眼见着那小姑娘踏出了门槛,太皇太后便向着皇帝道:“……外表瞧着清冷乖顺,内里却是个娇憨可爱的芯子,从前那些个没找好,闹的你成日离家出走,这一回可满意了?”
这话皇帝没法接,只垂着眼眸嗯了一声。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眼见着方才俩小儿女的眉眼官司,她连重孙儿的名儿都给想好了。
“也不知寻常百姓家里愁不愁这个,哀家反正愁得心慌,偌大的一个皇朝,供着俩不中用的老太婆,连桑蚕礼都要你母后代劳,你若体谅她,就该好生立一位中宫。我看这孩子,家世人品样貌……”
太皇太后的话还未落地,皇帝却眉心蹙了一道深谷,搁下了筷箸。
“孙儿认为,黎星落不仅当不得中宫,甚至要即刻撵出宫才是。”
此言一出,满宫寂静,太皇太后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好一时才讶异道:“好好地说着话,惯会吓人,怎么还要撵出去了呢?”
皇帝应了一声是,语音缓缓:“四年前,皇祖母便以星落二字同星宗相克为由,将她送入老君山修行,如何四年一过,竟意欲立她为后?孙儿近来常常心悸,睡卧不安,想来还是应在这里。”
皇帝面色冷冽,不似玩笑,太皇太后却松了一口气,叫他安心。
“这孩子回京前,安国公夫人送来一封书信,你道是谁写的?竟是许天师,也是你那挂名的师尊,书信里特特言明了,天师为她算了一命,不但无碍天子气运,反而是贵不可及的命格,至于名字相克一说,天师更斥之为无稽之谈……”
她说完了,又语重心长地同自家孙儿说起心悸的事来。
“……祖母年纪大了,说话不讲究,你且听着就好。男儿既成了人,必要有所疏解。你如今年过弱冠,不仅未有发妻,后宫更是连个美人儿都没有……如今什么心悸啊、睡卧不安呢,都很正常,说不得过一阵子该流鼻血了。”
她说起高宗来,“你祖父,十七岁时东宫里就有两个侧妃,三个宝林了……”
皇帝听到“男儿成人,必要有所疏解”时已然窘迫,待太皇太后又说起高宗皇帝后宫的事儿来,更加地坐立不安,他面上星云不动的,身子却起了,道:“孙儿还有政事……”
太皇太后回忆起旧事就停不下来,有些意犹未尽,这便又招呼自家孙儿:“来,吃碗甜雪蜜饯再走。”
皇帝拒绝,蹙眉道:“孙儿六岁起便不吃糖了。”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敢情好,你那将来的小皇后小名儿叫个糖墩儿,你不吃糖,正好从她那里补一补。”
皇帝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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