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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刚进垂拱殿的门,就听赵祯问话。
他稍稍一抬头,目光瞥过赵祯手里拿的那幅字,面上毫无紧张之色,双手一扣,躬身一礼道:“回皇上,非是开封府收了什么能人才俊,只是大宋俊杰辈出。”
“好个俊杰辈出!”赵祯笑道,“那包卿可得好好查查其中干系,将此人带来叫朕也瞧瞧,是如何个人物,竟能在朕的内苑来去自如。”
此话一出,陈伴伴心里咯噔一声。
倒是包拯面不改色的领了旨,瞧出赵祯并无怪责之意,心中的忧虑多是因白玉堂的洒脱性子怕是对面圣一事有所抵触,而白玉堂与展昭交情甚笃,其中波折难免为难了展昭。这二人倒是又搁一块儿被惦记上了。
宫外,展昭与白玉堂竟是齐齐地打了三个喷嚏,站在大相国寺的门前面面相觑。二人均是内力高强的人,哪有几次伤寒咳嗽的,就是头疼脑热都是闻所未闻的少有,这声喷嚏真是打的太莫名其妙了。
“此二人是宫外纵火案的嫌犯?”展昭揉揉鼻子,有几分尴尬的转开了话题,也听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
“若这牛头马面的面具是他二人带的,那便无差了。”白玉堂神色如常地接上话。
只是二人心里头又忍不住嘀咕,莫不是昨夜一夜未睡伤风了?
白玉堂将手里所拎着的人干脆利索地打晕,拎起人上下晃了晃,那人怀里果真又掉出个牛头面具。
“昨夜余伯酒家着火,乃是几个孩童所为,有趣的是这几个孩童非是头一次犯案。”白玉堂徐徐说道,将手中拎起的那人也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从怀里捡出一条白绢,正是从那孩童手中没收来的,“说是与两个自称牛头马面的面具人作赌,按照白娟所绘之点一一放火,抢得放火点多者即为胜者。”
白娟随风一刮,飘了起来,就落在展昭的臂弯上。
“我猜想这戴着面具的二人能将几个孩子骗的团团转,心智应是不低,如何也不该是和那些七八岁的孩童年纪相仿,又在宫中偶然得见一个束发之年却长得不高的少年,便猜测许是纵火人实为生来体型有异的矮小之人。”白玉堂看展昭展开白娟细看,又继续说,“今日便叫几个小乞儿装作从那几个孩子口中得知纵火作赌可换钱财一事,哄骗出所谓的牛头马面,也就是这二人了。”
“你且带回去审问一番,再寻来那几个孩子,便知如何了。”白玉堂抱着胸,等着展昭发话。
展昭收起白娟,诚恳一笑,“白兄好本事,展某佩服,纵火案若破了果真多亏白兄。”查走水案结果从几个孩子口中审出结果,据他所知,白玉堂怕是头一个。人总是容易忽视年纪小小的孩童,以为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也不会把童言稚语当真,而正是有人逮住了这点大做文章。
“至于另外的……”白玉堂眯着眼,看着展昭将那白娟顺手塞进怀里,才不紧不慢道。
何常喜一事,还得从昨儿白玉堂夜探大内皇宫、尾随小宦官说起。
他夜里寻不见都堂,便赌了一把,跟着一个端茶的小宦官去了。可没想到白玉堂难得押一次宝还押错了,端茶的小宦官正是何常喜。
他原以为这夜里不歇息也也只有准备连夜查宝慈殿失火案、好给天子一个交代的都堂,没想到这小宦官只是端茶孝敬内苑的一个总管。白玉堂只得转身走,又听屋里头那总管与小宦官说少往都堂那头去,那边黑心人多。
白玉堂隐隐一挑眉,心道这总管莫不是在说赵祯皇帝边上的那个都堂陈伴伴?
若是这二人在说旁人,白玉堂听这一耳朵也就忙查案去了,可他就是有意查都堂与这纵火案有无干系,正好听听这宫里人之见,好弄弄清楚都堂陈伴伴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玉堂心里好打算,不成想屋内二人竟莫名其妙认了义父子,又商讨起如何毒杀陈林一事。
这二人与陈林的仇怨白玉堂听了个稀里糊涂,倒是行凶之法听了个明明白白。这二人备了一银酒壶,又叫转心壶,里头有隔舌,一个壶里能斟出两样水来,只需将毒下在其中一边,到时请了陈伴伴来吃酒,便能叫陈伴伴饮了有毒的酒回去,再添上陈伴伴近日所吃的御赐人参茶,不出七日就能命尽无常。
白玉堂蹲在屋檐上原是有些懵,得亏一颗七窍玲珑心,打个弯儿就想起些事来。
白日在他在开封府衙里等展昭,公孙策曾说盗宝案来的不是时候,如今乾元节将近,天子子嗣困难,可谓是别有用心。而谈及此事公孙策又提了宫里的几句闲话。
那公孙先生有股呆劲,有时候说非礼勿言,跟一般读书人一样说一半藏一半的,听的人莫名其妙;可有时候又好似没个顾忌,什么话都能说,便是皇家秘闻也敢论上一二,真可谓是个妙人儿。只是不知公孙策如何能博览群书中得知些皇家辛秘之事。
公孙策说的是二十八年前的旧事了。
那时正宫早逝、后位虚悬、无子嗣备储,先帝真宗专宠刘妃,也就是后来的刘太后,有意立她为后;然刘妃身份低微且无子不得立,朝中上下俱是不应。刘妃身侧一宫人李氏道夜梦仙人下降为子,真宗与刘妃遂借腹生子,对外称为刘妃有孕,这才有了如今的天子,而刘妃也因“生子”,终于被册封为正宫皇后。
本来此事到此就结了,可万万没想到盛宠之下一直无子的刘后在当今天子降生后竟是老蚌生珠,诊出了喜脉。真宗大喜过望,全心等着刘后养胎生子,而李氏所生龙子一时之间被人忘却。
而刘后身侧有一人,名作郭槐,见刘后有孕,有意讨好刘氏,私下撺唆刘后身侧的宫人寇珠将龙子带走掐死,免得碍了刘后龙子的道。寇珠错以为是刘后旨意,刘后宠冠后宫,她不敢多言,只得将龙子抱出后悄悄交给内侍首领陈林,也就是如今的陈伴伴;陈林则护着龙子交给了八贤王。
龙子失踪宫内大惊,阴差阳错之下,寇珠被郭槐诬陷杀害龙子,被几番折磨,而寇珠又误解有孕的刘后不会保下龙子,撞柱身亡,从而掩去龙子去向。
随后刘后小产,真宗又陷入了无子的境地,八贤王才与真宗透了底。真宗不知是信任刘后非是行恶事之人,疼惜她小产痛失亲子,还是另有所思、心生疑虑,竟未查此案,当今天子挂在刘后名下,却留于八贤王府邸寄养。
直至前不久当今天子听陈林所言,命包公重翻此案,寇珠沉冤得雪,郭槐伏诛,方才了结。
而屋内二人,其中总管名作郭安,正是郭槐之侄,心里可就是记挂着为叔报仇,想方设法地要毒死陈林了。
白玉堂理清了这关系,心道都堂陈林是奸是忠且先不说,这郭安是没得跑了。
郭槐谋害龙子而死,郭安却当郭槐是被陈林所害,有心报仇是一,心怀不轨有意上位是二。
白玉堂可不是心怀忠君之念,白五爷不顾礼法、不尊朝堂,更不把赵氏放在眼里,谁做皇帝对白玉堂来说并无差异,只要是个明君百姓自得好处,管他是赵氏还是李氏刘氏。但白玉堂却是个明白人,这朝堂一日无君、这江山一日无主,不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单是边疆外族虎视眈眈,觊觎着中原这块肥肉,就能不日引战乱四起,祸难横飞。
屋内小宦官接了帖子去邀陈伴伴,刚走到门口又掉头迟疑。
“这般说来,您老人家今日叫我去宝慈殿洒的一盆子水……”小宦官问道。
屋檐上的白玉堂闻言一愣。
郭安与小宦官摆了摆手,“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他摆了谱,原本是不打算说,可又想起这小宦官刚刚才与他认了义父子,遂又开口道,“我今日与你说也不是假话,我梦里是见着叔叔,顺着皇太后旨意来托梦。”
小宦官直点头,“郭伴伴一直都是刘太后身边的一把手,可惜……”
郭安又摆手,面露得色,口中亦有恨恨道:“至于害了我叔叔的人,既是家仇,如何能不报。今日宝慈殿走水,圣上大怒,定要治罪他个监管不力之罪。到时他无处说话,自是急病上身,不日便不治身亡了,便是圣上回头想起也不会觉得此事有异。”
小宦官面露吃惊,连连道:“不愧是老爷子,真是一石二鸟,既全了太后托梦旨意,又报了家仇。”
郭安闻言只笑不语,十分得意。
夜里起了一阵风,站在屋檐上的白玉堂瞧了一眼天上皎皎的月色。
小宦官这便往外去了,毫无所觉地背影朝着白玉堂,却不知二人的言语算计全叫白玉堂听去了,正提着长刀在外头等着他,这一去也就别想回了。
当然,屋内的郭安也没在等他了。这门一开一合的轻响,郭安一抬头,只见白影钢刃比灯亮、冷面一笑比月皎,他来不及喊就听这提刀的俊美年轻人冷道:“要嚷,我便是一刀。”
郭安的声音硬生生地掐断在喉咙里。
白玉堂站住了,眯着眼打量着冷汗涔涔的郭安。
“这位英雄可是有、有何事?”郭安紧张得舌头都打了折,“小、小的身家全、全在……”
“爷不用你的身家,”白玉堂哂笑,逼近一步一脚踩在郭安坐着的那张太师椅上,“只问一句,你若答不好……”他手里的长刀映着烛光微闪,意思不言而喻。
“这位爷您、您问、您问,小、小的知无不言。”郭安整个人都崩紧了。
白玉堂上下打量着郭安,开口第一问便是:“宝慈殿走水可是你从中作梗,有意谋害陈林?”他的长刀刀锋压在郭安脖子前,不疾不徐道,“此事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与人商谋?”
郭安满额虚汗,发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白玉堂耐心十足地盯着郭安,刀锋离郭安的脖颈只余半寸。
他原是跟错了人走错了道,没想到还歪倒正着碰上设圈套纵火之人,也不只是踩了什么运道。那小宦官但凡惜命,被送去开封府衙里招个明白,这宫里的纵火案就破了,可白玉堂心头怀疑其中未免太过轻而易举了。
既是针对陈林,那流言从何而来?洒了一盆水果真能保证这宝慈殿被烧得干干净净,又保下那宫女的性命来?
“是、是我一人想报仇,英雄饶命,我只是想报仇雪恨,并未伤及他人性命啊。”郭安脑子一转急切道,“那陈林是个黑心肠的,害我叔叔性命,又谄上媚下,得了圣上青眼,我无可奈何这才出此下策。”
“哦?”白玉堂笑了。
他若是当真不知郭槐当年所为,许是真就信了这郭安两分。“你只叫那何常喜给你洒了一盆水,如何就能保证宝慈殿起火?”白玉堂不紧不慢地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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