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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听雪堂的?晚饭摆的?很晚。

从县城回来后七夫人累着了,在卧房中小憩。见屋里?一直没亮灯,田婆子做好饭菜后一直放在灶火上温着,没去扰主子清净。

王家?兄弟和田婆子在一处吃饭,听雪堂下人的?伙食要比公中的?好许多,不仅一日有三顿饭吃,中午还能吃干的?,田婆子越想越知?足,到了七夫人身边便没饿过肚子,把她?的?脸都吃红润了,因此,伺候起陈五娘来更尽心?尽力。

这晚熬的?是?一锅杂米粥,趁着主屋没动静,田婆子和王家?兄弟凑在一起吃,她?才吃了一碗,再去添粥的?时候,锅底都被这俩小子刮干净了。

田婆子舔了舔唇,“咦,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俩要没碰上七爷可咋办。”

王林摸摸脑壳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想给田婆子留点,可肚子太饿实在忍不住。王森舔着空碗嘿嘿笑了两声,“我?爹娘也这样说。”

这时候主屋的?灯亮起来了,田婆子没空和他们说话?,把碗撂在案板上,“主子睡醒了,一定饿了,我?进去摆饭,你俩把碗筷洗了。”

说罢将灶上温着的?粥菜用托盘装上,快步往亮处去。

王林追上来帮屋里?添了只蜡烛,然?后才回厨房去洗碗。

为了保温,田婆子做好菜以后用碗将菜扣上了,她?刚摆好还没掀开,陆彦生就摆手道,“先下去吧。”

他现在只想与陈娇单独相处。

于是?田婆子匆匆出去了,心?想,今天七爷有些怪,夫人也有些不对劲,田婆子还没有琢磨出为什么,进厨房一看就嚷嚷上了,“哎呦我?的?祖宗,这碗能这么洗吗?根本没有洗干净,碗屁股上还沾着灰,赶紧重新洗。”

院外三人说话?吵闹,衬得屋中更加静谧。陈五娘深深吸了两口气,对美食的?喜欢战胜了害羞,她?饿了要吃饭了。

小娘子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鲜美的?肉香味,她?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腹中更加饥饿,想要立刻大快朵颐。

在这之?前她?问了一句,“今日田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陆彦生正动手将菜上面的?扣碗取下,一边取边说,“你不是?要吃兔肉吗,所以……”

陈五娘怔住了,声音轻飘飘的?,像大风里?摆动的?柳树枝,没有一点力气,“这是?兔子肉啊。”

宋采儿送她?的?雪白的?大肥兔子,此刻在碗中成了一块一块焦香的?肉,田妈的?厨艺没得说,兔肉在她?的?烹饪下色香味俱全?,酱香、肉香四下弥漫。扣碗掀开后香味更盛,充盈了整个屋子,哪怕陈五娘深陷在震惊之?中,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真?香。

“采儿养了三年呢。”小娘子撂下碗,有气无力的?,她?该如何解释宋采儿才不会生气呢?到底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

陆彦生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水汽,然?后执筷为陈五娘夹了两块肉在碗中,双目一弯,竟然?笑了,“不是?兔肉,是?猪排骨。”

“当真??”陈五娘瞬间活了过来。

陆彦生点头,“我?方才想说的?是?,知?道你想吃肉,我?便让田妈做了酱排骨。王林给兔子做好了窝,兔子们待在窝里?,毫发无伤。”

太好了,只是?虚惊一场,不用向?宋采儿负荆请罪了。

陈五娘把心?放回肚子里?。她?夹起猪排尝了一口,肉炖得酥烂,又佐以大料翻炒,加入生粉、白糖调了浓浓的?酱汁,出锅前撒上一些芝麻,真?香啊。

陈五娘吃爽了。

……

自嫁给陆彦生,陈五娘还没觉得夜晚有这么漫长过。

回家?后睡了一觉,吃了饭,写了字,洗了澡,到了子时初主卧还亮着灯。

今儿是?稀奇了,要么黑黢黢的?不点灯,要么舍不得熄,王林冒着被七爷骂的?风险,站在虚掩的?房门前轻叩了两下,“七爷,七夫人,时辰不早了,尽早歇息吧。”

不料七爷非但没恼,反而和颜悦色的?,“好,你下去吧。”

借着这个由头,陆彦生对秉烛学习的?小娘子道,“来睡吧。”

言下之?意,今日是?你说的?,以后要和我?一起睡床,这件事上陆彦生可一点都不含糊。

陈五娘今夜发愤图强,多练了好几篇大字,还背了一首古诗。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向?陆彦生看去。

陆七爷已经在铺床了。

往常这事都由王林或者王森干,但是?今日主子奇怪的?很,门窗也虚虚掩掩的?,两个毛头小子不太懂,一开始依旧直愣愣的?往屋里?闯。

其实有女主人的?院子,是?不让小厮随便进屋伺候的?,就算要进,哪怕门开着,大老远就要咳嗽或者说话?,好让屋里?的?人有准备,但王林王森没这等经验,加上陆彦生的?情况特殊,这些规矩便一直没立过。

还好田婆子是?宅院的?老人,提醒了这俩直愣子。

于是?整晚除了点灯送热水,王林王森都没有进去过,这床自然?没有人铺。陆彦生把被子翻来倒去,总觉得铺的?不够好。

“我?的?被子有药味儿,你若不习惯,以后我?让人做新的?来。”陆彦生又看被子床褥的?花色,“蓝色太素净了,你若喜欢,换成红色、紫色、碎花的?都可以。”

陈五娘想了想木然?着脸的?七爷盖着碎花被睡觉的?模样,不由地笑出声。

她?走到罗汉床前,将自己盖的?小薄被抱到床上,“你盖的?被子太厚,我?盖不惯,你也盖不惯我?的?,所以,我?们分两床被子睡吧。”

“有理。”陆彦生以拳抵唇,轻咳两声以掩盖心?中失望,今后还是?要多锻炼多喝补药才是?,不然?被子都不能同盖。

他将陈五娘的?被子抱到里?侧,“你睡里?面。”

“听你的?。”陈五娘道。

陆彦生吹熄了蜡烛,摸黑钻到了被窝里?,躺好不久,睡在身侧的?小姑娘突然?在被子里?鼓动起来,幅度很小,但这床有年头了,榫卯松动,陈五娘刚将褙子脱去一半,响声已经明显的?不能忽视了。

她?刚才是?和衣而睡的?,现在被声音惊动的?不敢动弹。

“你坐起来脱,躺着不方便。”陆彦生道。

原来上床时陆彦生就留意到了。

“以后吹了灯,你就坐在床上脱,将衣裳放在床尾,可好?”

陈五娘轻轻地应声,她?觉得脸在发烧。

陆彦生轻轻地合上眼,决定再给小娘子一点适应的?时间,随后唇边露出一点笑意,身边躺着陈娇,不知?为何,莫名让他心?安,那种踏实、温暖的?感?觉,很好。

一夜安眠后,陆七爷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林王森将罗汉床搬了出去,他说内屋太窄了,摆不下此等庞然?大物。

王森,“这床一直都在屋里?。”

王林掐了掐傻弟弟的?胳膊,对陆彦生恭敬道,“是?,我?们这就搬出去,听说六爷院里?正缺家?具使,要不这罗汉床搬给六爷吧。”

作为长辈,陆彦生有很多侄子侄女,还有侄孙子孙女一堆,陆家?人丁兴旺,屡屡添丁添喜,正缺日用家?具使,陆彦生很满意王林的?提议,挥挥手,“可以。”

只要让这张罗汉床不出现在听雪堂,给谁用都可以。

陈五娘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睡了数月的?床被抬了出去,幽幽叹息一声。陆彦生解释道,“内屋添了书桌,罗汉床若不搬走,便过于拥挤。”

言下之?意,不是?为了防止她?后悔同床。

岂料陈五娘想的?不是?这个,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看着好好一张松木床搬去别人的?院子,她?十分心?疼,不过想到闲置无用,不如给六少爷的?儿子睡。

只是?,不知?有需要时能否搬回来。

送走的?东西,要回来不容易。

陆彦生岔开了话?题,“今早我?让田妈添了菜,已经摆好,过来吃吧。”

今天的?朝食除了陆彦生钟爱因此日日都有的?粥之?外,添了炸土豆饼,肉末蒸蛋,还有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饼,小娘子一瞧,心?情就好了。

……

在他们用饭的?时候,周管事到了。

主子在里?面用饭,他这时候不便打扰,就在院子里?稍作歇息,背着手走了两圈,看看南瓜,瞧瞧兔子,指着大肥兔子道,“这炖了该多香啊。”

田婆子赶紧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七夫人养着玩的?。”

周管事砸吧着嘴遗憾的?离开了,随后打量着在院子里?的?兄弟俩,王林在劈柴,王森在给南瓜浇水,王林聪明但是?心?思深沉,王森憨憨傻傻,倒是?好拿捏。

原来周管事有个女儿,今年十五了,这一两年就要说亲,周管事早早的?物色起姑爷人选来,他捋着胡子,凑近去看王森。

王森对周管事又怕又敬,大概是?太怕他,若七爷训了周管事,王森还会幸灾乐祸一会儿。

但是?当周管事真?的?凑到面前,他只有怕的?份。

有这样一个傻姑爷,女儿会过上什么日子呢?周管事默默琢磨着,把王森盯得直发毛,他握着水瓢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后面,“周管事,七爷和夫人用完朝食了。”

他刚见田婆子进去收碗筷。

“知?道了。”周管事拍了拍王森的?肩膀,爽朗地笑一声后大步往书房去了。

自从陆彦生的?腿恢复到能自由行走以后,周管事来禀时都去书房,主屋不会轻易踏足,这便是?老伙计和院里?那俩新手的?区别之?一。

……

书房整理过了,如今窗明几净。

陈五娘向?周管事说了昨日酒坊发生的?事,周管事听了立刻说,“贼小子竟然?敢对夫人不敬,我?会叫人收拾他,请夫人安心?。”

“我?最气的?不是?这个,是?账上不太对劲。”数字背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陈五娘用朝食时就在想了,三房刚从大爷二爷手里?将铺子要回来,好比生下来就被抱养的?孩子回到生母身边,此时旧账难翻,不如赶紧将孩子带熟。

“七爷,店里?的?伙计肯定要换,不过咱们的?人没经验,不如新人旧人混着用,先将酒坊和杂货铺的?情况稳下来。”

听到七夫人的?话?,周管事深觉有理,便用眼神去看陆彦生。

陆彦生道,“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是?。”周管事明白了。

查酒坊和杂货铺旧账一事暂时搁置在一旁,转而商量起酿造新酒的?事情。

陆家?酒坊已好几年没有大规模酿造新酒了,守着灾年前的?库存卖,终有卖完的?那日,做的?是?走死?路的?生意。

往年不酿酒是?粮食不足,但今年眼看着是?丰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秋收。可关于是?否酿造新酒的?事,周管事拿捏不准,世上没板上钉钉的?事,只要粮食没有割下存到仓库里?,就没人敢打包票说一定是?丰年,他没多言,静待主子拿主意。

陆彦生也稍有犹豫,如果今年再不酿新酒,陆家?养的?酿酒师傅、酿酒的?工具全?不必留了,也就是?说,彻底关掉酿酒坊,在原址上改做他用。

“今年一定是?丰年。”陈五娘拥有的?记忆让她?很清楚的?知?道这点,可这个不方便说出口,过于离奇,于是?她?添了句,“上次听许夫人说,已经有不少灾民?返回故乡,天下分分合合,这个,年情也是?如此嘛,好好坏坏的?,现在坏的?走了,该来好年月了。”

陆彦生和周管事都觉得有道理,其实他们二人心?中的?天平都是?往丰年这边靠的?,有人临门蹬一脚,自会彻底倾斜。

于是?陆彦生问周管事,“县里?还有几家?酒坊?”

“灾年前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后陆续关门,如今只剩下四家?,但仍开门营业的?,唯有咱陆氏酒坊。”周管氏早就将对家?的?情形了解清楚,主子一问就能得到答案。

如此,若接下几年都是?太平年月,酒的?需求量一定直线上涨,且对手少,竞争低,会很挣钱。

陆彦生正想到这,陈五娘突然?有了更奇妙的?想法。

“不知?关张的?酒坊怎么处置酿酒工具的?,如能低价回收就好了,等粮食收回来,我?们扩大规模酿酒,正好用的?上。”

陆彦生扭头看向?陈五娘,心?想她?真?乐观,笃定今后将一直是?丰年,这种乐观也是?他喜欢的?特质之?一。

而且,她?的?点子倒是?天马行空,有趣的?很。

“这个……”周管事没多言,又拿眼神去瞄陆彦生。

陆七爷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是?!”周管事响亮地答。

然?后冲陈五娘道,“属下回去后就派人了解。”

商量完事情后已经快到晌午了,周管事本已走远,又被王林追上来喊了回去。

原来上次陈五娘去试探酒坊伙计后,陆彦生就为她?的?安全?操着心?,随着他病情好转,两人日后出行访友的?频率将大大增加,说不准哪日就会遇见地痞恶霸,因此,带两个身壮的?随从出门会更妥当。

王林王森太单薄,而周管事手下的?人到底吃的?是?公中的?饭,不可能在明面上由三房自由调动,还是?要尽快的?养一批完全?属于三房的?人要紧。

陆彦生将想法同周管事说了。

“马厩的?伙计里?有三个是?自由身,我?可以让他们请辞转投到七爷手下做事,另我?认识隔壁村两个年轻后生,身上有功夫,人也老实,可带他们入伙,一共五人,七爷觉得如何?”

三太爷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私产,陆彦生用私产养几个人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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