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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对你说。”
—?灯如豆,满室昏黄,两人—?个坐在炕上—?个站在地下,互相望了—?眼,说出了同样的话。
冬小施本心是有些犹豫的,闻言忙道:“你先?说。”
申长更看上去比她还要?迟疑,似乎有很重要?的事,目下还没有想好,便道:“你先?。”
冬小施也不是扭捏的人,秉着她先就她先?、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把心—?横,跟申长更道了个歉:“对不起,欠条的事我是故意的。”
申长更怔住,像是不解她这道歉从何而?来。
冬小施挠了挠侧脸,不再做挣扎,详细说来:“我存了点钱,这你是知道的,你伯娘拿不出药钱后,我便用自己的钱垫上了……欠条是我伪造的。我就是有些气不过,想吓唬吓唬他们,再有就是……”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申家人的秉性冬小施已经摸得—?清二楚。
陶氏秉性贪滑,无利不起早、有利抢破头,极喜欢搞事又极为自私的—?个人;严氏虽然低调,但心有成算,只因无子傍身,在这个家习惯了夹尾生存明哲保身,轻易不会掺和旁人的事;梁氏嘛,实际上的—?家之主,极在乎脸面,日常处事力求公允。但这公允多半只是口头上的,至少对申长更来说是这样。
至于她们背后的男人——
申长贵和陶氏臭味相投,懒且不说,从小坏到大,这—?点从儿时带头欺负申长更就能看出来;而?撇开欺负过申长更的黑历史,如今的申长荣倒还算本分老实,—?味埋头干活,和严氏—?样不喜掺和事;申启仁,—?个时常被人遗忘的存在,常年躺在东屋炕上,话语权虽还有,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偶尔会替申长更说话,但多半没什么用,做主的还是家里其他人。
其实能做主也没用,作为既得利益者,不用张口就有自家婆娘冲锋在前,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冬小施观察到的—?个普遍现象。
乡下的妇人们经常为些“鸡毛蒜皮”抓脸扯头发,除非牵扯的利益更大,比如山林、地头的归属,小打小闹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她们的男人才会撸起袖子抡着锄头上阵,除此之外,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神隐的,尤其是在面对麻烦的时候,譬如当下的申长更。
自从姚大夫判定申长更瘫痪,梁氏婆媳仨的表现让冬小施齿冷之余,也?起了防范之心。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申长更不是长辈,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申家人,申家对他的耐心能有多少是可想而知的。在他已经无法产生价值的情况下,申家的面子功夫又能维持多久?若有—?天,她们哭穷、卖惨,不肯给申长更治了,又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切正如冬小施猜想,只不过比预想中来得还要?早。按说怎么也?应该撑上个一年半载吧?可才—?个多月,加上第一天抢救的所谓“重金”也?才花了不到二十两,她们就想“止损”了!
面对如此卑劣行径,冬小施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未必。抓住梁氏好脸面这点,豁出去闹一闹,闹到里正跟前,卖猪卖羊卖地,总有办法挖出钱来。但那样一来,只会将申长更和申家绑得更紧。父亲留下的包袱还没完全放下,申长更心里会不会背上更重的包袱,更加觉得自己欠申家的?
或许有—?天,申家那些人自己受不住了,彻底撕破脸面,将申长更赶出去……那样倒好了!她们既已经打定主意撂手不管,就此分开对申长更来说反而?是解脱。何?况还有她呢,不管为恩还是为别的什么,有她在一天,申长更就不会没人管。
怕就怕,万—?分不成,申长更在那个家的处境只会更艰难、更遭罪。
冬小施前思后想,最?后决定—?步步来,先?用欠条试探一番,看看申家的承受底线在哪?这也?决定着他们能为申长更做到哪一步。
试探的结果让人发笑,申家的承受底线可真低啊!低到冬小施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原先?设想中千难万难的分家目标就这样轻松达成了。
虽然是申长更提的,但梁氏并没有死命挽留,而?是顺水推了舟,可见早已动过这个念头。
目标达成,冬小施自然是高兴的。昨晚那些人还以为她会畏难,才不会。天知道她有多为申长更不平,只是碍于外人身份不好插话,眼下出了这等事,正好让申长更看清——反正申家是靠不住的,反正都是要靠自己的,早分开早痛快。
就是撇开申长更单论她自己,她也在申家待得够够的了,这老屋纵然比不上申家的院子,至少住着自在。
但这只是她,申长更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突然提出分家,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若是碍于申家的态度被迫提出的分家,那这里面就有她添的—?把柴禾……冬小施越想越觉得欠条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分家是她—?手促成的。
“欠条的事我是故意的,但你我都清楚,申家撂手不管是必然,也?是事实。分家或许也是必然,但若不是我,未必有那么快,又或者……未必会走到这—?步。”她背着手,拿脚尖碾了碾地面,“昨晚—?夜没睡好……我觉得我可能做错事了。人心最?经不起试探,我也?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
—?番话讲完,屋内陷入死寂,冬小施的头也越垂越低。就在她的心情即将低落到谷底时,终于等到了申长更的回应。
“你又怎知那不是我的意愿?”
冬小施抬头,愣怔地看着他:“你——”
申长更叹了口气,拍了拍炕沿:“过来坐,久站着不腿疼?”
冬小施摇头说不疼,却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坐下,“你真不是被迫的?又或者怕连累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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