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番外 赫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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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赫湘重从小就知道,他是个?不该出生的孽畜。

皇宫里还有?其他小孩，但他们虽然和自己?年?龄相仿，却穿着干干净净、摸起来滑溜溜的衣服,住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吃的是热气腾腾的美食,宫女和太监们的态度是天差地别——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天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被对方难以置信地瞪了几秒、用力踹进泥里时发现?的。

【别得意忘形了，本殿的衣服岂是你?这种贱种能碰的！】

对方居高临下地说着，看他的表情像在看粪泥里的臭虫。

赫允……

他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幼小的年?纪还没学?会感?恩便已记住了仇恨，而后来,在一次次的挣扎反抗中他也认清：

是了,贱种总归是不配和正常人站在一起的，生来便是肮脏下贱又?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因为冲撞贵人被打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想活着。

【听说贵妃娘娘在惩罚一个?不长?眼的丫鬟呢，不过一个?拶刑就鬼哭狼嚎的，笑死人了。】

太监们笑着从他身边走过，意味深长?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剐在他的身上,疼得发麻。

他的母亲,或者说生下他的这个?女人、肌肤苍白、瘦得连一巴掌都受不住的女人，有?时候会突然发疯，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尖叫着扑过来，卡着他的喉咙、用尖尖的指甲把?他掐的鲜血横流，过一会儿又?像变了个?人，抱着他哭个?不停，一遍一遍说着听不懂的话。

但记忆深处似乎有?过堪称“正常”的样子的。

她会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一起,抱着他给他哼歌，喂甜甜的蜜饯。

又?或许只是自己?的幻想。

赫湘重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那?富贵花一样的女人笑着逼他母亲在雪地里下跪，额头一下又?一下磕在青石砖上，殷红的血染红了白雪，又?被一捧热茶浇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看着自己?的畜生娘这样，难过死了吧，可?你?救不了！哈哈哈哈，没用的贱种，活该！谁让你?们非臭不要?脸混进皇宫里的！】

难过吗？或许吧。

赫湘重对这些所谓“兄长?”的讥嘲早已习惯，对于女人的惨样，他心中只有?平静，还有?几分想冷笑的冲动。

只可?惜，这个?和他一样命贱却不如他命硬的女人，终究没扛过这些年?的折磨，在新年?的冬夜犯起了高热，嘴里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话，塞过来一枚莫名其妙的石头后便撒手人寰。

外面欢声笑语、烟花灿烂，只有?他在冰冷的屋子里，和一具尸体相对无言。

【你?要?恨……】

如她所愿，他恨。

当从宫人窃窃私语的口中知道，自己?所受的遭遇大多源于这双眼睛的时候，赫湘重盯着冰冷的水面，一度是想将这双“鬼眼”刨掉的。

但他最终没有?做，因为出血了没有?药粉，瞎掉了就看不清仇人的脸了。

也因为那?个?人的出现?。

【我为实现?你?的心愿而来，我会保护你?的。】

起先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怀疑这是那?些人新的折磨方式，后来察觉这“神?明”异乎寻常的“神?迹”，又?注意到那?家伙有?着极其可?笑的同情心，忌惮的心就渐渐转为了浓厚的兴趣。

他刻意伪装着，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试探她的底线，想知道“善良”的极限在哪里、“关爱”的尽头又?在哪里。

【你?受伤了？！对不起，都是我没能……】

在被宫里那?些人殴打的时候，赫湘重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疼痛，也能精准地算出受伤的位置和严重程度，在对方抬起手的刹那?，甚至连回头用什么药材都想好?了。

像是赫允那?日打了他32下，后来他便把?他丢进了兽坑里戳出了几倍的血孔，他向来是这样，有?什么仇默默记下就好?了，反正对方终将付出代价。

至于因为没保护好?自己?而收到道歉之类，从来没有?想过。

——多有?意思啊，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上天眷顾吗？

说是诅咒或许更为贴切吧。

【神?仙姐姐。】

他恶劣地喊，收敛起真实的戾气和仇恨，用着自己?都腻歪的称呼，装出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发现?她容易心软就故意卖乖，发现?她天真懵懂就装傻套话，他以为这是一场由始至终被自己?掌控的游戏，只要?他愿意、达到目的后随时可?以将之终止。

【小重——！】

然而，等回过神?来却发现?，最后深深陷入其中、被套牢的反而是他自己?。

【其实，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为什么呢，竟然说出了这样摇尾乞怜的话。

可?是在那?昏暗的柴房里，借着那?星点的光，嗅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感?受着背后温热的怀抱，却像是被蛊惑般，请求怜爱的暗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事实上，那?个?女人的东西他并不在乎，之所以保留着这东西，不过是觉得可?以借着缅怀的噱头、带一个?值点钱又?挺锋利的东西，是直到她选择跻身在这死物里，这枚玉石才真正有?了价值。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到了对方一句话就可?以牵动自己?情绪的地步了？

等到他为这点震惊不已的时候，那?个?人身边已经不只他一个?人了。

先是那?喧嚣街头衣着暴.露的歌女，后来是顾家的公子，甚至是路边的一个?摊贩、受伤的孩子、畏畏缩缩的小太监，似乎任何人都能吸引她的注意，谁在她眼中都一视同仁。

……如果当时不带她出去?就好?了，如果将她一直关在屋子里的话，也就不会碰见这什么“老乡”，不会有?这样汹涌难抑的愤怒。

他像是被嫉妒的虫子咬了一口，伤口早就肿紫溃烂，毒素渗进血液里，以至神?志不清。

【为什么……是你?在发布任务？】

赫湘重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以为凭借她对自己?的偏爱能让他再?次有?惊无险。

然而，他终究是想错了，失去?的东西绝不会回来，而他奉若珍宝的东西也从不为他所有?。

【神?明……也会死吗？】

他为自己?的傲慢和贪婪付出了代价，从那?一天起，世界失去?了色彩，嘴里的苦味无论喝多少水都消不下去?，胸口的疼痛花多少年?也药石无医。

他早该明白的，血还是血，终究是咸腥苦涩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他有?多爱她而变得香甜。

【我不会原谅你?，但也不会让你?死，小玉希望你?能当上皇帝、那?我拼了命也会让她达成心愿，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就杀了你?。】

那?个?人揪住他的衣领，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咬牙切齿，说话间，草芽和野花的气味扑面而来。

和怀里的她一样。

次日，“廿野之变”震惊全国，肃清贪腐、抚平动乱，朝廷上下血流成河，秩序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