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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寄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分别是:瑛王、魏、柳。

他在?纸推到谢思究面前。

驻守北狄的瑛王,南楚的魏将军,以?及留守京城的柳将军。

此意为这几人可做伐戎的大将,可这三?人中,唯有柳将军还受陛下的信任,那也是因着?柳夫人出身明家,与明妃娘娘颇为亲厚的关系。而剩下的二人,皆已被陛下忌惮,鲜少重用。

成宣帝不知是听了谁的蛊惑,总认为西戎难成大器,因此疏于防范,近来又有意疏远他们,导致许多事情?都颇多掣肘。

当下之急,是先与这几位通过气,到时若战事爆发,他们也不会猝不及防,毫无准备。至于宫里的情?况,还要靠沈长寄进行?周旋。

二人就靠写字和比划,艰难地完成了这一次的“谈话”,谢思究回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都已正午了。

后知后觉,饥肠辘辘。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双腿,正打算起身告辞,屏风后头一声细微的嘤咛。

谢思究起身的动作僵住,尴尬地看向上首位,那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他哭丧着?脸,冲对方抱拳。

沈长寄先他一步站起身子,手掌按在?谢思究的肩上,将他一下又拍了回去。

“老实坐着?。”他伸手点?了点?,警告意味很明显。

谢思究揉了揉发麻的肩膀,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后背对着?屏风的方向,目不斜视地瞪着?墙上的字画,心?中默背兵法。

而沈大人急匆匆绕到屏风后的暖阁,正好看到谢汝半闭着?眼睛,从榻上起身。

“可睡好了?”

屋中安静了许久,外头的谢思究乍一听到声音,吓得抖了抖肩膀。

“嗯,还好。”少女迷迷糊糊地答道。

“饿了吗?可要用些茶点??”

谢汝摇头,依旧没什么精神。

头天夜里没睡,晨间?又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白日补再多的觉,这身上也难受得紧。

她索性不再睡,半靠着?榻,慢慢醒神。

沈长寄见她并无聊天的打算,便不再旁边扰她清净,只道:“还有些公务,处理完陪你去院中看花。”

谢汝一听外头还有人,耳根瞬间?红了,也不敢大声说?话,“快去。”

她已醒来,沈长寄便不再用纸笔交流。

“下月秋猎,我?不在?京中,城中的事便交由你了,注意西戎的动向,另外这几位的家眷要保护好,莫要叫人乘虚而入。”

“是。”

谢思究临走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大人,近来奇怪得很,自从上回我?和柳姑娘在?您的府门外遇到刺客后,这些日子我?又频频遭遇刺杀,在?我?家门外,甚至在?呈讯司门口,他们都敢动手,非要把我?劫走不可。”

谢思究百思不得其解,“这帮人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些,这其中只怕有诈。”

“柳姑娘可有同样的遭遇?”沈长寄的心?高高提起,他想起早上阿汝还去了一趟柳家。

谢思究摇头,“我?问过她,说?是平安无事,没见到可疑的人。”

沈长寄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而后微微蹙眉,面上已浮现出些疑色。

谢思究走后,谢汝迫不及待问:“可是西戎那边又出了何事?为何他们又盯上了谢大人?”

沈长寄摇头,他也不知那边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当晚深夜,平瑢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到沈府,大片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衣袍往下滴,他站在?主院外,没有进去。

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他眼里还是翻滚的血色,眸底戾气横生,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冷霜。

平筝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拉着?他回了房间?,替他脱下肮脏的外袍,又将他脸上和手上的血擦干净,随后打了一桶热水进来。

“哥,水放好了,先沐浴吧。”

平瑢站在?门边,望着?头顶的月亮,将一切情?绪压下。

他转头看了看妹妹,轻轻“嗯”了声。

他欲解下寝衣的带子,却?见平筝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微微皱眉,“还有事?”

平筝抿了下唇,缓步上前,抬头看他。

“怎么了?”怎么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

平筝慢慢向前靠,手穿过男子的腰,轻轻地抱了他一下,“哥,吓死?我?了。”

满身是血,险些以?为他受了重伤,还好都是别人的血。

他们兄妹自从随着?沈长寄从边关回到京城,这许多年,已经?许久不见这般残酷的杀戮了。大人很强,时常不需要他们兄妹,她不担心?大人,却?总是忍不住担心?跟在?大人身边的哥哥。

是哥哥将她从路边捡了回去,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脏,放开。”

平筝听话地松了手,吸了吸鼻子,“那你洗吧,有事再叫我?。”

房门被掩上,男子脱下衣袍,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他狼狈地闭上了眼,听到的是心?房破碎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再也藏不住了。

**

平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刻不耽误,去敲了沈长寄的门。

“何事。”

平瑢将手中密信递了上去。

“属下回府途中遇上一伙蒙面杀手共四人,那些人身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交手中发现他们并无杀属下之意。”

沈长寄垂下眼睛,看着?信封,若有所思。

“与对方缠斗过程中,属下瞧见又有两个身影熟悉之人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属下生怕错过重要线索,无奈将那四人全杀了,而后悄悄追了上去。”

“可有发现?”

平瑢道:“此信乃那二人从宫中带出来的,他们欲将这信绑在?一信鸽上,被属下拦截。”

沈长寄手里的这一份是原信。平瑢寻来了同样的纸张,模仿纸上的字迹,誊抄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绑在?信鸽的脚上,将仿造的信送了出去。

“信鸽飞往的方向是西戎。”平瑢说?。

沈长寄打开信,上头写着?:

“下月初三?,猎。”

下月初三?是秋猎出发的日子,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冒险从宫中送信出来,有何非比寻常的含义吗……

是要通知谁,那日京城守卫空虚,可前来攻城,还是通知对方在?路上设伏呢?

诸多猜想皆无法证实,只能确定的是,宫中确实有人同西戎勾结。

谢汝凑了过去,“给我?瞧瞧。”

她从男人手中接过信,举高信纸,对着?烛灯看了半晌。

沈长寄侧头打量,将她看得认真。

“有何不妥?”

谢汝轻嗅了两下空气,又转头,趴在?男人的身上闻了闻。

他笑着?揽住她后背,将人圈进怀里,“怎么?”

谢汝怼了一下他的身子,从怀里挣脱出来,将信纸凑到鼻子前,认真地闻了闻。

“唔……这味道有些熟悉。”她眯着?眸,认真回想。

沈长寄打了个手势,平瑢拱手,退了出去。

“这味道我?闻到过。”她笃定开口。

她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闻了闻信纸。

她对于五感?的记忆总是十分敏感?,尤其是闻过的味道,绝不会忘记。她记得这味道很特?殊,在?宫中,在?宫中……

她只进宫两次,一次是小公主百日宴,一次是陛下的万寿节,她接触过的人,无非就是后宫的娘娘,各位世家公子、姑娘,宫中引路的婢女、嬷嬷、太监。

对了。

她记起那次,小公主的百日宴,在?殿前,冯轻罗对着?她冷嘲热讽,后来有个人打断了她们的争吵,那人说?——

她说?:“都聚在?此处,说?什么好玩的呢?”

她记得自己随着?众人像那位贵人行?礼,然后那人说?:

“快开始了,诸位早些进去吧。”

谢汝睁开眼,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是沈贵妃身上的味道。”谢汝道,“不过也不能全然断定是她,或许是她身边人也说?不定。”

但?这可能性太小了。

沈长寄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惊讶。

也对,他早说?过,贵妃娘娘为了自己的权势,做什么都是意料之中的。

“是沈家人的风格。”他再一次说?起这句话。

谢汝心?中一涩,跪在?榻上,起身去拥抱他。

“沈家是沈家,他们是坏人。”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沈长寄却?将她揽紧,轻笑道:“我?亦如此。”

沈贵妃会如此做,乃是有迹可循。

她近来被成宣帝冷落,那日万寿节,意欲用亲生女儿换取一个陛下来看她的机会,可惜被他打乱了计划。沈贵妃弄巧成拙,这些日子,连带着?三?皇子也不受陛下待见,反而是向来不温不火的五皇子颇有奋起之势。

沈贵妃已然山穷水尽,不得不尽力一搏。

沈长寄想,倘若他被人威胁,倘若成宣帝要对他心?爱之人下手,那么他也是会选择与敌人合作。

他到底留着?沈家人的血,与沈家人并无二致,只是有了谢汝,一切变得不同。他愿意为这苍生多思量几分,权当积德行?善了。

谢汝拼命摇头,头发在?他颈窝蹭得凌乱。

“莫要乱说?,你与她不同。”

沈贵妃之狠毒,在?于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不惜以?亲骨肉之躯去换取宠爱,换取儿子的未来。

而沈长寄,从来不会因一己之利,去祸害旁人。

“我?的狠毒不在?她之下,阿汝,我?并非心?胸豁达之人,沈家大公子的死?,确实是我?算计的结果?。”

柳愫灵曾与她说?过,沈大公子奸杀八人,那对双胞胎中的妹妹听说?是首辅大人送到大公子手里钓鱼用的。

此刻他亲自承认了。

谢汝笑了笑,“如若没有你,那个妹妹也会去报仇,极可能直到她枉死?也不能讨回公道,是你帮了她。至于大公子,那亦是他咎由自取。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有仇便要报仇,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的生母死?在?沈家人手里,这仇她还没忘记。

谢汝说?这话时,语气柔柔弱弱的,可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带着?力量,不仅是在?安抚他,也是在?提醒自己,前世之仇莫要忘记。

“曾经?欺你辱你之人,你都不要放过他们。”她说?。

女子一双雾蒙蒙的润眸,好似一汪清泉,清澈又明亮的眼中含着?认真的爱意。

她的脸庞映在?他的瞳仁深处,男人的眼底渐渐染上笑意。

心?尖微微泛麻,似是被人用手指轻轻揪起。心?跳剧烈,浑身的血都滚烫。

万籁俱静的深夜,彼此相?拥,唇齿交缠,真心?交付真心?,彼此毫无保留。

临近子夜,初七就要过去了。

这是她与他度过的第三?个初七的夜晚,沈长寄几乎可以?确认,他的心?疾只她可医。那并不是什么虚妄的心?理暗示,他的身体告诉他,确实如此。

贺离之穷极毕生所学,也无法看透他这病的古怪,谁能想到,医他的药是个姑娘呢。

沈长寄望着?膝上熟睡的女子,不由得想起关于前世的那个梦。

这么久了,他也只反复梦到死?前的那一刻。

她穿着?嫁衣,通身都是艳红色的,若不是手下的触感?濡湿,叫人很难分清那究竟是布料的颜色还是血的痕迹。

只是她究竟要嫁何人,最后在?途中将他们伏击的究竟是山间?匪徒还是有人别有预谋……

沈长寄垂手摸了摸女子的长发,牵住她的手,背靠着?软榻,慢慢陷入了沉睡。

又做了梦,却?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血色。

他看到自己置身于沈家的府邸,不是他自己的府,而是国?舅府。

可他明明早在?十六岁时便离府独居了,这数年间?他一次都未在?踏足过这里。

沈长寄掩下疑虑。

梦中的“他”正在?游廊下仓慌地奔走,“他”踉踉跄跄地到了正院,看到了沈家大公子与沈国?舅正相?谈甚欢。

怎么回事,大公子不是死?了吗,这是哪一年,难不成是十六岁之前?

“父亲!我?看到广宁侯府在?筹备喜事,是……是谁……”

这是“他”在?说?话,可说?话的声音却?与现在?有些不同,听上去有些清亮,还有些天真在?里头。

沈国?舅冷哼了声,“便是你那位心?上人。”

“他”摇摇欲坠,“您不是说?好,替我?求亲?!”

“六弟,一女子罢了,玩玩即可,怎能当真?”大公子笑得风流。

沈国?舅一脸不耐,将“他”赶了出去,“嫁与那魏家,倒也配她的身份。”

推搡中,“他”袖中的手帕掉了出来。

“他”忙弯下腰捡起,黄色的丝帕上,梨花娇艳,一个“汝”字绣的端正而精巧。

沈国?舅眸光冷凝了下来,一把夺过那帕子,瞧了许久,方才抬眸,眼神阴鸷而凶狠,“这是那女子赠予你的?”

“他”伸手去抢,却?被沈国?舅一脚踹开。

“好啊,私相?授受,做出这等败坏门庭的事。”沈国?舅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白衣的年轻公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他洁净的衣袍被泥土染脏,手捂着?心?口,一脸哀求地望过来。

沈国?舅将那帕子攥在?手里,“将这逆子看管起来,若是反抗,连同姨娘一起罚。”

梦中的“他”就这样被关了起来,沈长寄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膝上的女子被吵醒,她揉了揉酸涩的脖子,抬头望他。

“大人?”

沈长寄怔愣了许久,才垂眸看像她。

恍若隔世。

此刻他在?自己的府中,没有大公子,没有沈国?舅,没有姨娘。她还未被嫁给别人,他亦不再处处受人牵制。

他将她捞进臂弯,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只有最亲密的碰触,才可叫他有如此真实地活着?的感?觉。

梦中的一切似比此刻还要真,心?底那种无力的愤怒叫他的心?脏绞得生疼。

心?里越疼,他将人拥得越紧。紧到好似揉进骨血,叫她此生再也不会与他分离。

二人分开时,谢汝的颈间?都染上了淡淡的红。

她双眼迷蒙,含着?水雾,如鱼儿依赖着?水一般,贪恋他的怀抱。

沈长寄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开口问道:

“卿卿可识得姓魏的公子?”

谢汝一时没反应过来,未能深思他这话的意思,她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将记忆又过了一遍。

“好像有位魏公子……叫……魏承霖?”

万寿节那日,投壶时为她解围的人。

“名字记得倒是挺清楚,”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汝觉得他如何。”

“并不熟悉,怎么了?”

男子眼眸低垂,漆黑的眸向下压,手温柔地抚着?少女乌黑的长发。

“想要认识他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大人磨刀:只是想认识认识。

魏公子,危!

——

好肥的一章!周末快乐!

——

谢谢【西南风.】、【霁月的小铃铛】的地雷!mua!!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阿程】6瓶;【十三】4瓶;【cutegoose】、【ryou】1瓶;感谢!!

爱你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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